陆廷镇说:“看来我要为此竭力证明。”
章之微性格不服输,她从未赌博,也不希望自己会输。可是今日特殊,她也不想车子再遭难,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钱来维修车辆,全靠车子坚持到约克……不,他们现在可能连回考文垂的车票都拿不出,说不定还要坚持开这一辆车回考文垂。
章之微不想陆廷镇输,她说服自己,这是从大局考虑。
只是不知晓是他们车子性能差,还是后面车辆速度高,尽管章之微不想输,却还是看到两车差距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已经有黑洞洞枪伸出窗外。
在后面车辆提速之时,陆廷镇也提高车速,前方是个岔路口,道路两侧是木头和铁丝做的简易栅栏,章之微眼看着后面车辆即将赶上,她翻开车上的地图:“等等,我们好像迷路了,这里是哪儿?是回约克的路吗?”
陆廷镇镇定回答:“我也不知道。”
身后车已经追上,隔着后视镜,章之微看到有人手持一杆枪,半边身体弹出车窗,欲瞄准他们车的轮胎,
在章之微惊叫出声前,陆廷镇急打方向盘,车子猛然右转。身后紧跟的车辆也跟着急转——可惜司机并无这么好的控车技术,急速的转弯和刺耳刹车声同时响起,章之微惊魂未定瞧后视镜,只听尖锐枪响和剧烈碰撞声,车辆侧翻,直接底部朝天,撞起灰尘漫天,手持枪的人从车窗中甩出半边身体,直直撞到转角处的茂盛黑色树上,荒野中道路狭窄,后面的车不得已停下。
“别看,”陆廷镇说,“晚上要做噩梦。”
车速没有降低,陆廷镇将车窗开一条缝隙,让空气进入。章之微方才因惯性而产生呕吐感,现在也开始渐渐减缓,她后仰,侧坐在车上,一只手抚着胸口,尝试将胸口晃悠悠、不停冲撞的空气摆平。
她问:“你是不是见过很多次?”
陆廷镇反问:“什么?”
“刚才那种事,”章之微问,“你经历过很多次?”
从清晨到现在,陆廷镇冷静地处理着每一个环节,轻车熟路地控制着一切,他甚至早知对方会再度追杀,甚至计算好,在急弯大树前设下陷阱,令对方车毁人亡。
这些是章之微从未触及到的另一面。
另一个陆廷镇,不是微笑着给她糖果的陆叔叔,也不是捏她后颈用力狠送的陆廷镇,不是新闻报道的陆先生。
更像是老四和乌鸡哥,鞍前马后,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的“镇哥”。陆廷镇遭受过的暗杀不止一次,生意场,抑或港城,英国,不少人想要他的命。
世道如此,港城被英国佬强占殖民,鱼龙混杂,穷人住笼屋,富人住山顶别墅,小小一块岛屿,有拥挤不堪的九龙城寨,也有名品聚集的尖沙咀。
人若不狠,怎能稳身立足,何以安家置业。
譬如方才,冲突注定造就流血伤亡。正如章之微对上光头,她想活,就得狠。
章之微不认为这是错误,她只是觉着……事后回想,仍旧心颤,她可怜的不是光头,而是当时那种境地的自己。
谁愿生下来就注定要被恶意追杀?谁愿过夜间也不能安眠的日子?谁愿终生在刀尖行走?
陆廷镇凝视前方,他没有正面回答,方才动作大了些,左臂的伤口再度挣开,疼痛感要比上午更强,血液将皮肤和衬衫粘接处再度打湿,怕要再结一层血痂。陆廷镇不皱眉,只声音低下来,柔和问章之微:“刚才吓到你了?”
章之微不说话。
良久,她轻声说:“我只是忽然觉着你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