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鼓响时,宋捷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叫道:“来人,来人!”
门外人影一闪,是?刚刚赶回来的张用:“员外有什?么吩咐?”
“去查查城门守卫,有没有谁的妻子或者母亲,哪怕岳母也行,反正?是?跟家里有关系的女人,看看有没有在名单上的!”宋捷飞急急说道。
张用心下一宽,忙道:“郎君也是这么吩咐的,方才我已?经通知了吴藏。”
“裴相也是?这么说的?”宋捷飞喜出望外,披着?衣服来来回回走动,“那就好?,那就好?!”
心里欢喜到了极点,他想了整整一天,觉都不曾睡,模糊想出了那张名单可能的关联,方才虽然叫人,但自己心里其实没底,可既然裴羁也这么吩咐,那么他应该是?想对了。“裴相还有什?么吩咐?”
张用道:“郎君命吴藏去找账本?,若是?拿到了,还请宋员外尽快誊抄一份放回去,免得被张法成看出破绽。”
“好?,没问题!”宋捷飞到这时候,才明白?裴羁带他前来的深意,他不但能够理账,还擅长模仿笔迹,惟妙惟肖,难道裴羁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所?有可能?果?然是?不世出的英才!宋捷飞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剔亮了油灯,“去找些纸来!”
三更刁斗响过,一条人影摸进节度使府,敲响了张法成的房门:“二郎君不好?了,城南着?火了!”
“什?么?”张法成一骨碌爬起来,“干什?么吃的?怎么能着?火!”
沙州干旱少雨,一旦着?火极难控制,机要?文书烧毁还在其次,最怕的是?引发大火惊动张伏伽,万一被张伏伽发现他私宅的秘密,十数年的筹划就要?毁于一旦。
张法成拽了件衣服披上,匆匆忙忙刚出大门,第二个来报信的也赶来了:“二郎君,火扑灭了已?经!”
张法成松一口气,沉着?脸道:“以后都给我谨慎着?些!”
大门重?又锁闭,张法成进去了,漆黑客院中裴羁合上窗帘,走回房中。
看样子吴藏已?经动手了,也许今夜,账本?就能拿到。
在黑暗中闭目坐在榻上养神,边上沙漏无声无息流逝,许久,后窗上轻轻一响,张用进来了:“郎君。”
裴羁睁开眼,张用呈上一本?卷册:“找到了。”
帷幕拉起,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裴羁匆匆看过一遍,递还给张用:“让宋捷飞重?点核查军备费用和右军营。”
那本?花账上每年军备维护和更换的数目很高,但这本?账上极少,如果?属实,那么沙州城的守军很可能十来年不曾维修更换过武器盔甲,一旦起了战事?,对于装备破败的士兵来说,立刻就是?灭顶之灾。而军饷开支本?该是?军费中占比最大的一头,但这本?账上却开支很少,而且主要?集中在右军营,那么沙州其他驻军的军饷必然经常拖欠,士兵拿不动军饷必然心生不满,则军心不稳,又焉能守住如此重?要?的城池?
张用接过来藏进怀里,裴羁思忖着?吩咐道:“宋捷飞誊抄之后,立刻将摹本?放回原处。”
“是?。”张用答应着?要?走,忽地听见裴羁又道:“等等。”
张用连忙停住,半晌却不见他开口,只得问道:“郎君?”
在黑暗中,终于听见他低低的语声:“令牌交给娘子了?”
原来,还是?惦念着?苏樱。张用心中感慨,忙道:“是?。”
裴羁顿了顿,许久:“她说什?么了吗?”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惨然。她还在恨着?他吧,又怎么会有话跟他说。他自作自受,无可辩驳,这锥心刺骨,无时无刻不死死纠缠的悔恨,注定?是?他一生都要?背负的沉重?包袱。
却突然听见张用道:“娘子问郎君现在怎么样。”
脑中有片刻空白?,随即轰然一声,似有什?么突然坍塌,或者突然灼烧,裴羁在近乎晕眩的狂喜中急急站起,袍袖带到了帷幕,飘荡着?,扑在脸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