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是咱们打下的,朝廷又不?曾出力,凭什?么?骑在咱们头上还瞧不?起咱们?”
“咱们大郎君还在长安扣着呢,连咱们敬酒都不?吃,算什?么?东西!”
叫嚷声越来越高,其?他那些官员受了蛊惑,不?免也?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张伏伽觉得这些人说得有些过分,但又吃不?准裴羁此来的目的,紧紧皱着眉头,一片喧嚷中,突然听见裴羁的语声:“天下十道,藩镇五十①,唯有河西不?设监军,因为陛下言道,张节度忠心耿耿,为朝廷收复河西,历尽数年艰辛,上表来归,此番忠义天下无?双,陛下信任张节度,是以河西,无?需监军。”
语声清越,压倒喧嚷,张伏伽抬眼,裴羁幽深凤目越过众人看向他:“先前王钦弄权,加收赋税,索要朝贡,王钦伏诛后,陛下道河西戈壁荒漠,张节度治理不?易,赋税由河西自定,亦且免去所有朝贡,陛下对河西,对张节度信任敬重之心,天下皆知?。”
张伏伽心里热着,重重点头。虽然赋税费用这一块是张法成管着,但他每年总也?要核查几次,裴羁说的不?错,自从?两年前王钦伏诛,朝廷便再?不?曾派监军过来,河西赋税从?此自定,也?不?曾有人索要贡品,先前以为是地方偏远,朝廷又忙于清理王钦余党,无?暇顾及,这么?说来,竟是太和帝对他独一份信任吗?一时心潮澎湃,眼看张法成又要挑头,连忙喝住:“法成,裴相面前,休得无?礼!”
张法成吃了一惊,悻悻闭嘴,裴羁目光环视四周,朗声又道:“我虽卑微,亦是天子近臣,得入政事堂,陛下命我亲身前来邀请张节度入京赴千秋节圣会,足见陛下对张节度敬重爱护之意,这番殊荣,天下无?二。”
是啊,今年千秋节乃是太和帝四十三?岁寿辰,太子应穆亲自主持筹办,他虽然听说办得盛大,但由宰相亲身邀请赴会的,他还从?不?曾听说过,果然是天下独一份的殊荣。张伏伽到此时再?无?疑虑,在激荡中向着长安方向举杯:“陛下如此爱护,臣必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一口?饮尽,啪一下撂下犀角杯:“若再?有对裴相不?敬不?重的,斩!”
张法成心中一凛,连忙退回?座位,再?不?敢挑事,裴羁举起茶盏,向张伏伽致意后,慢慢饮尽。从?目前几次接触来看,张伏伽性情宽和,心怀忠义,似乎并不?像是与张法成同?谋,那么?接下来的策略,便是剥离张伏伽和张法成,一边调查账目内情,一边将此事透给张伏伽。
厅后,阿摩夫人悄悄退开,叫过侍婢:“叫二郎君过来。”
正厅,丝竹管弦声恰在此时响起,一队舞姬轻纱红绫,舞蹈着涌进厅中,张法成一个眼色,领舞的两名美姬会意,一左一右舞到裴羁面前,似一双穿花蝴蝶,只在裴羁身边翩迁,举手投足之间纤腰赤足,肤光耀眼,张法成眼见裴羁端然跽坐,目光不?曾有丝毫流连,心里不?觉冷笑,装,让你装,待会儿这些美人上前投怀送抱,不?信你不?动心。
身后侍婢上前斟酒,低声道:“老?夫人请二郎君过去一趟。”
张法成起身,推说更衣,快步向厅后走?去,余光瞥见那最美的舞姬娇娆着向裴羁怀里倒去,张法成连忙停步,脸上都已经堆起了冷笑,却见裴羁皱眉闪开,将酒案向身前一拉挡住,舞姬扑了个空,摔在酒案上,众人都忍不?住发笑,张伏伽沉着脸道:“退下吧。”
那舞姬红着脸,粘着一身吃食退下了,侍从?连忙上前换盘盏,张法成咬着牙离开,忍不?住啐了一口?,装,让你装!
厅后,阿摩夫人迎上来:“裴羁不?是酒色之徒,你别再?弄这些了,没用。”
“我就不?信他没有一点破绽!”张法成咬着牙,“等我再?想办法。”
“我看他的破绽,只怕是那个叶苏,”阿摩夫人沉吟着,“从?头到尾,他只对叶苏不?大一样?。”
但他进府以后,又从?不?曾问过叶苏,也?不?曾让人去找,阿摩夫人也?有点吃不?准:“你可?弄清楚他怀里藏着什?么?了?”
“他穿衣什?么?都是自己动手,从?不?让别人碰,还没机会查。”张法成恨恨道,“昨夜去石牌楼那边也?没找到他的人,他难道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来了?”
昨夜冲去石牌楼客栈,只找到了裴羁留在那里的一个马夫,在客栈问了一遍,谁都不?清楚这位长安来的客人到底带了多少人同?行。阿摩夫人思?忖着:“此人狡猾缜密,必定在城里藏了人手,你让人去城中各处搜搜,尤其?是廿六条那边,那里是中原人聚居的地方,凡是长安口?音这两天到的,统统抓起来。”
虽然裴羁软禁在府中,大头拿住了,但就怕他还留着援手,到时候万一救走?了他,又上哪儿去找?
入夜后,廿六条集市。
此处是沙州城中原人聚居之地,到处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原面孔,藏身其?中,不?会太扎眼。吴藏压着帽檐快步走?进客栈,推门向宋捷飞一拱手:“宋员外,查到了名单上的一个人。”
宋捷飞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在张法成私宅找到的那份吐蕃女人名单,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这一天里他从?最初的忐忑慌乱,到如今慢慢定下心来,准备担负起独自查案的重担。裴羁眼下被困在节度使府不?能脱身,张用、吴藏这些人哪一个都是跟着他多年的老?人,经验资历都比他老?,裴羁竟放心把他们都交给他来指挥,宋捷飞既觉得压力,又有被充分信任的感动,但是冲着裴羁对他这份信心,他也?一定要把差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