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所谓的士林领袖在这第一个问题上就卡了壳,除了韩爌和孙氏兄弟自己态度较为强硬外,他们内心其实很清楚其他人未必能如他们一样态度坚决地反对冯紫英称帝。
从万统帝开始,张氏一族的威望就降到了最低点,尤其是这几十年太子却被永隆帝捷足先登当了皇帝,其本人和英太妃私通的故事在文臣武将中都不是秘密,而且随着他从义忠亲王变成万统帝之后,这等风流野史更是在坊间和茶楼酒肆里很隐晦的流传,极大地败坏了张氏一族的威信。
甚至朝廷也是有意无意地放任这种流言地传播,借以打击万统帝威信,以便于内阁能更轻松地执政。
而万统帝为了确保自己一脉延续皇帝之位,更主动把皇位传给了宣顺帝,而宣顺帝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人选,沉迷于机巧工匠之术,对政务毫无兴趣,这正好合了朝廷诸公的意,所以这几年里皇帝的影响力已经衰落到了真正可有可无的地步,甚至有时候重大朝务都懒得向皇帝报告了。
这也使得张氏一族的影响力起码在京师城已经衰竭到了相当孱弱的地步,再加上江南工商势力对其的不满,所以要说现在朝中有多少文臣对宣顺帝或者说张氏一脉有多强的忠诚度,那真的像一个笑话。
很多人之所以不太愿意接受冯氏一族为帝,更多地还是一种心理上的守旧心态罢了。
真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些人附和从众的心态就会慢慢显现出来,这一点韩爌和孙氏兄弟也已经有所预料。
轻轻叹了一口气,孙居相摇了摇头:“那又如何?这世界本来最多的就是这种见风使舵之辈,我等只能坚持自家心中信念,又何须去太在意别人的态度呢?”
韩爌垂头默然,而李邦华和朱国祯则是脸色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除了韩孙李朱等人外,在奉天殿外的上百文臣们也根据各自亲疏分成了大大小小一二十个圈子,各自在一起探讨着即将到来的大事。
练国事和孙承宗走到了一起,跟过来的还有毕自严。
练国事是河南士人,孙承宗是北直隶士人,而毕自严是山东士人,这代表了北地士人中除了山西士人之外几乎所有的地域。
“君豫,你怎么想的?”孙承宗看到毕自严也跟过来,他其实和毕自严不算太熟,但也知道这人和冯紫英关系也较为密切,而且还是山东乡人,这跟过来其实也代表着某些意思,但也不太在意。
“没怎么想,还有点儿懵。”练国事摊摊手,“据我所知紫英恐怕从无此种念头,我从未得知,景会兄,你呢?”
毕自严摇摇头:“紫英自己只怕都是懵的,他都是首辅了,何须搞这么一出?有意义么?不过现在武人现在恐怕不会管这些,他们已经走上了不归路,由不得紫英自己了,哪怕紫英在武人那边威信再高,可武人不再信任文官,为了他们身家性命,恐怕这就是赶鸭子上架也得要让紫英上了。”
练国事和孙承宗面面相觑,但是最终都默然点头。
这恐怕是所有人都不愿见到,但是却又无法回避的一个事实,冯紫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余地,他只能被动地被武人们所裹挟。
或许当年赵匡胤也是如此?
天知道。
“那到时候……?”孙承宗沉默了一阵,才问道。
“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练国事苦笑,“稚绳兄,你呢?”
“我?”孙承宗仰起头,犹豫着,“没想好,心里感情上不太认可,但是从理性的角度来说,紫英若真的是登基为帝,倒是能把武人能安抚下去,裁军和征伐蒙古我倒是赞同的,这样一来似乎倒也就成了化解危机的一个最好选择,但……”
没说下去,可能是复杂而纠结的心态让他这个纯正士人也觉得迷茫了。
“景会兄,你呢?”练国事再问。
毕自严选择了从心,坦然道:“真要到那一步,我会承认,呃,支持吧,否则难道真的要走到刀刃相见的地步,而且走到现在这一步,似乎如稚绳兄所言,恐怕选择承认支持是最理性最合理的化解危机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反对呢?为了所谓的忠义,不是我这个人凉薄,从万统帝开始,我觉得实际上正统性已经受到很多人的质疑和诟病了。”
……
同样的情形还在其他各自不一的圈子里上演着。
潘汝桢和傅试却是兴奋莫名,只是他们也知道自己二人早已经被打上了冯氏烙印,这个时候去找其他人反而会引来怀疑,所以除了郑崇俭和马士英一脸懵逼地跑过来,在一起不知道如何开口,到最后打开话题,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惜字如金,也就这样了,反正主导权都在武人手中,还能怎样?
陆彦章、张鼐以及董其昌走到了一起,他们是松江帮的顶梁柱,加上一起过来的袁可立,都是目光里充满了兴奋和憧憬。
或许他们是最不在意冯紫英登基为帝的一个小群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