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雁怔了怔,顿时想明白,刚刚分明是她要给他量尺寸。她学着段无错的腔调,长长拉着尾音“哦”了一声,扯来他指间的软尺,强撑镇定地继续为他量身。
最后量完,她踮起脚尖,将软尺绕过段无错的头,挂在他的胸前。然后也不说话,转身疾步往外走。
暖阁里的婢女和裁娘眼含深意地望了一眼青雁的背影,又立刻规规矩矩地收回视线。
青雁步履轻盈地离开,到了没人的地方,脚步慢下来。落后几步的闻溪快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
青雁歪头,又疲惫又委屈地对闻溪哼唧了一声,像是讨糖吃的小孩子。闻溪无奈,连训斥她刚刚表现不好的话都没说,反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做得很好,不要怕。”
青雁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刚要说话,天际响起一道炸雷。紧接着,闷雷声滚滚而来。
“要下大雨。”闻溪道。
“那太好了呀!”
下了雨,她就有借口留宿一晚。这样,明日就不用再找借口过来。这样,她“合理”的死缠烂打就变得更惹眼些。
青雁来做客,康王妃一直将她请至湘澜阁招待。青雁和闻溪快步往湘澜阁跑,迎面遇见康王妃派来送伞的婢女。她刚刚跑回去,倾盆的大雨立刻洒落下来。
康王妃放下昭未,快步迎至门口,和善地关切:“还好没淋了雨。”
青雁眸子骨碌碌转了转,沮丧叹气:“可惜哦,这雨不知道能下到什么时候,回别宫的时候定然要淋雨。真是惹人厌!”
康王妃果然说:“这样的天气便别回去了。王府虽小,倒不缺招待公主安歇的客房。”
“那怎么好意思呀!”青雁瞪圆了杏眼。
“你若是淋着雨回去,才是打我的脸,不肯与我交好。”康王妃温声细语。
角落里关窗的侍女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恰巧被青雁看在眼里,她才不觉得冒犯,反而因为正中下怀而高兴,脸上的娇憨跟着更浓了几分。
她翘着嘴角,开心地挽起康王妃的手腕,软软地说:“王妃真好!阿芜好喜欢王妃!”
青雁同王妃和小世子一起用了晚膳,然后去客房安歇。
关上房门,她快步跑到窗前,打开一个方方正正的瓷盒。顿时,一股浓郁的酒味儿飘出来。瓷盒里装着酒味儿最浓的女儿红,酒里泡着一个针脚极差的香囊。
她将香囊捞出来,使劲儿去拧上面的酒水。
“明儿个早上可一定要干透。”青雁将香囊放在灯旁,取下灯罩,让烛火来烘烤。
闻溪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打量了一会儿青雁的神色,才开口:“青雁,会不会觉得委屈或者难堪?”
“嗯?”青雁反复翻着香囊没怎么听闻溪的话。
闻溪拉住青雁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这辈子只能做公主的影子,不管嫁给谁,都要想方设法惹其厌恶,缩身在角落降低存在感。没有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只能青灯苦茶孤苦一生。”
“有命有吃的就好了呀。谁要什么郎情妾意。郎心就是狼心,还不如狗肺呐!天下男子都是没心没肺的骗子和混蛋,谁稀罕嘛。”青雁语气轻快,她“咦”了一声,眨着眼睛问:“闻溪姐姐,羿国京都的木瓜有什么稀奇?你明儿个给我做木瓜汤好不好?”
闻溪望着青雁浸着一层甜甜荔汁的澄澈眸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甩开青雁的手,懒得再理她。她真是脑子进了水,才去担心青雁难过伤心。认识半年,她从来都是灿烂笑着,好似永远不会伤心。
“小小年纪,竟像是受了情伤似的!”闻溪随口说。
青雁不接话。她眸光无辜,笑得简单而纯粹,亦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她的心很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的心也很硬,不动情肠不伤心,天下男人都是王八蛋。
翌日。
青雁醒来,连鞋子也没穿,赤着脚跑到桌前去看那个香囊。香囊已经干透,那股子酒味儿却完全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