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婉遥望着那嫔妃的身影,虽没看出是谁,心里却了起来。
她听闻大军破城便命宫人们将嫔妃都看起来,怕的就是这一出。
以齐轩近来的性子根本容不得她们这样来求什么活路,敢求到他面前的,无非都是冤死而已。
反倒是卫川那边,既从一开始就打出了“只诛昏君,不扰百姓”的名头,便也未见得会将宫中嫔妃赶尽杀绝。诚然,她们的后半生或许都不会太好过,却也总好过在这里死了强。
好在她还能让小林子去办,若没有御前宫人非得在这会儿横插一脚,那人的命便也还能保住。
小林子在一刻后回到了内殿,徐思婉不作声地望过去,他垂眸,做了个示意她安心的眼色。
自此之后,殿中便又是漫长的安静。徐思婉的书读完了,便让人置了案几、又捧了琴来。
她的琴技算不上好,就像许多官家小姐那样,会而不精。宫中多才多艺者众多,更有像莹妃那样技艺绝佳之人,因此自入宫以来她就没怎么抚过琴,更不曾在皇帝面前弹过。
于是这倒令皇帝一怔,他露出讶色,眼中一派惊喜:“阿婉会弹琴?”
“琴艺粗陋,陛下随意听听吧。”她低眉轻言,纤纤十指抚下去,空灵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他一时看得她入了迷,视线流连于她的容貌间,久久难以移开。
待她一曲终了,他的笑意已像是失了魂,望着她,迷醉道:“阿婉今日,似乎格外貌美。”
徐思婉莞然而笑,侧首望着他,抬手碰了碰头上钗饰:“陛下看,臣妾这副钗子,好看么?”
“好看,好看。”他连忙道,接着顿了顿,又说,“等把叛军赶出去,朕……朕搜罗天下黄金,尽为你打成钗子!”
“好。”她悠悠应下,心底升起一缕嘲弄:他终于怕了。
越是怕到极致,越会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其实,他哪还有机会将叛军赶出去呢?只是现下这样,若不骗一骗自己,他便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这么一想,他倒也还有些值得称道之处。
——作为一个亡国之君,他哪怕在自欺欺人,也至少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好歹没有落荒而逃。
她无声地笑笑,手再度落下去,又抚起曲子来。
琴音不似筝那样激烈狂放,奏出的曲音清幽,最为修身养性。她也是因此才选了琴来,若是弹筝,她此时愉悦的心思只怕要遮掩不住,戏都不能做到最后一刻了。
重新蔓延的安静持续了两曲的光景,在她再度弹完一曲时,他无声地睇了眼王敬忠,王敬忠低眉敛目地退向侧殿,不过多时又折回来,双手捧着一只金盏。
徐思婉注意到他手上的轻颤,眸光微凝,笑问:“这是什么?”
“阿婉。”皇帝靠在椅背上,眸色沉沉,“大军已然破城,朕知你对卫川无心,卫川却未必对你无意。你……”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缕凌光,“可还愿意随朕走吗?”
原是鸩酒。
徐思婉心下了然,望着那只金盏嫣然一笑:“放下吧。”
王敬忠上前,将金盏放到她的手边。
继而她侧首,笑吟吟地望着皇帝:“若叛军已然入宫,臣妾为保全体面自当一死。但现下尚未到那一步,臣妾身为皇后,要陪伴陛下到最后一刻!”
她话音坚定,不容置喙。他长舒了口气,眉目松动,多有慨叹:“朕没看错你。”
徐思婉的笑音几乎要藏不住,好歹垂眸遮掩了下去,复又抚起琴来。
她一曲又一曲地弹下去,心如止水地等待。终于,外面在一刹间忽而乱了,宫人侍卫们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她抚琴的手未停,侧首望去,依稀可见火光渐近,当是攻进来的将士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夜色,直奔紫宸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