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榆是贤肃阁的掌事,虽然徐思婉只是个才人,他的身份便也算不得多高,但也有一方自己的屋子。
杖刑过后不免体虚,徐思婉推门而入时他正伏在床上昏昏欲睡,闻得门响睁开眼睛,即要起身:“才人娘子……”
“歇着吧。”徐思婉轻笑,回身阖上门,信步而入。
屋子正中有方木案,为硬木所制,上了红漆,应是素日用膳的桌子。眼下桌上搁了一只巴掌大的圆瓷盒,徐思婉行至桌前停住脚,拿起圆盒拧开,果然正是药膏。
“这是太医留的药?”她问。
唐榆点点头:“是。”
“别用了。”她将药膏放回桌上,继续踱至床边,将手里的两盒放到枕边,“再换药就用这个,好的快些。”
唐榆抬眸,目光落在盒盖上贴着的药名上,眼底陡然一颤。
“才人……”他倒吸冷气,抬眸望着徐思婉,诧异难掩。
徐思婉淡笑,折回去坐回那硬木圆桌边,侧倚桌沿,姿态懒散:“何必这个反应?又不是没见过。儿时被先生打了手心,不都是靠它疗伤,才能不耽误功课?”
唐榆窒息,凝视徐思婉,眼中疑惑与震惊并生。
这样的反应恰如徐思婉所料,她幽幽笑着,轻轻啧声:“入宫前母亲说要让家里为我在宫里走动,指个得力的掌事宦官过来,我还不懂家里何来这样的门路,想不到原来是你。”
“你知道……”唐榆震惊得连声音都发虚,困惑却又比震惊更甚,“你如何知道?”
徐思婉低下眼帘,她自然知道。
她儿时有一位很疼她的兄长,叫秦恪。秦恪又有一名年纪相仿的伴读,她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隐隐记得他姓唐,父亲也是她祖父的门生,秦府里的长辈们都唤他小唐。
那时兄长若来哄她玩,小唐常常也在。只是那时她太小了,早已记不清他长什么样。
好在唐这个姓不大多见,能与秦家、徐家扯上关系的更寥寥无几。徐思婉入宫那日见到他就留了意,后来见他性子清冷沉默,不似旁的宦官那样善于讨巧,结合着年纪一算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今日再看他受刑时死撑的样子、回莹贵嫔话时的不卑不亢,答案愈加清晰。
可这些过往她自不好坦诚相告,只一声喟叹:“世家出身却沦落至此。这些年,你辛苦了。”
唐榆默然:“承蒙徐家伯父关照,日子不算太难。”
说罢他蹲了声,咬了咬牙,又道:“厌胜之术害不了人,只会给自己惹麻烦,娘子莫要铤而走险了。”
话音未落,徐思婉扬起一笑。
唐榆一怔,她明媚的笑颜像一道光,在他心中一照。又令他觉察出些许异样,脱口而出地探问:“娘子原本另有打算?”
“也说不上另有打算。”徐思婉笑容敛去三分,垂首轻轻摇头,“那布包中的字条,一为护身、一为八字、一为诅咒,两旧一新,字迹不同,折痕亦不相同。你将诅咒与八字一并毁去,便是如今这样的结果,明贵人白惹一场闹剧来看;你若只毁诅咒未顾上八字,我就说布包中原本就只有那两张,明贵人在信口雌黄肆意栽赃;而若你根本没将它拆开查看,以致三张尽被明贵人查出来……”
不及她说完,唐榆失笑:“两旧一新,字迹又同,连折痕都不一样。倘使都被搜去,娘子只需咬死诅咒那张自己并不知情,必是明贵人后添进去有意陷害。明贵人被禁足之事人尽皆知,旁人都会觉得明贵人必对娘子有恨,这话听来便也很真。”
“正是。”徐思婉满意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