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记大船上。
叶氏一边侍奉着赵立本用膳,一边轻笑道:“大人既然想孙子了,干嘛不直接唤他上船来见?”
“要你多事?!”赵立本把脸一沉,不悦道:“老夫说过要磨砺他们,就得让他们多吃点苦头。若是这样相见,岂不前功尽弃?”
“是,大人说的是,是妾身妇人之仁了。”叶氏被训斥却甘之若饴道:“他们能得这番磨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夫也不指望他们有出息,只要能知道生活不易,也就达到目的了。”赵立本站起身来,背手看着上游那艘小小的货船,露出了欣慰的微笑道:“老二家这小子,却是让老夫万万没想到的。”
“是啊,小公子真是天纵奇才,居然能凭空制出这‘霜成雪’来。”
叶氏款款起身,走到赵立本身后,为他披上了锦缎的披风,然后从袖中摸出个精致的小瓷盅道:“以前怎么没听大人,提过他有这份能耐?”
“哼,光兴你有个好孙女,就不准老夫有个厉害孙子了?”赵立本微昂着头,傲然道:“从前有老夫,他便如剑在匣中,谁人识得吾孙锋锐?如今他青锋出鞘,终将光寒九州!”
“真不愧是大人啊,连生的孙子都如此优秀!”叶氏满脸迷醉,仰望赵立本许久,方想起一事道:“对了,还未禀报大人,刚收到消息,他前日与一名配军,前御史赵锦认了宗,还将其接回家中。”
“咦……”赵立本在这妇人面前,素来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伟岸形象,闻言却露出了吃惊之色道:“这小子怎么会想到这一出?”
“大人,是不是小公子此举不妥?”叶氏闻言神情一紧,手掌在颈间虚划一下,轻声道:“要不要趁着小少爷外出,将那赵锦……”
“胡闹台!”赵立本却断然摇头道:“吾孙此举乃神来之笔也!你伍记的耳目遍及两京,连朝廷马上就要起复,前朝因言获罪的官员都不知道?你还不如个孩子!”
“是,妾身见识太短……”叶氏羞愧的低下头道:“这阵子把心思都放在大人身上,确实疏忽了。”
“唉……”赵立本这才轻轻揽过叶氏肩头,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正色道:“当年我怎么教你的,女人当家,不能低头。”
“妾身一刻未敢忘记。”
叶氏双目水润的看着赵立本,幸福的依偎在他怀中道:“我只为大人低头……”
“唉,孽缘啊……”赵立本摇摇头,一脸无奈地问道:“我吩咐你的那件事,没有一并忘记吧?”
“怎么会呢?那姓周的竟敢落井下石,退婚羞辱大人。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叶氏柳眉一挑,恨声道:“妾身让人查到,他居然跟邵芳那个江湖骗子搅在一起,还偷偷勾上个秦淮名妓。把这些事往都察院一捅,保准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都是小节,搬不倒一位四品大员。”赵立本摇摇头,有些自怜的暗道,若非高肃卿的缘故,老夫岂能栽在区区一点亏空上?
见大人神情阴郁,叶氏知道他又暗自神伤开了。
赵立本罢官之后,一直心情不好,是以叶氏才一直陪着他游山玩水。两个月来,两人乘船自长江上游而下,遍览沿途大好风光。可惜,这口气出不来,赵立本依然难以展颜。
寻思片刻,赵立本沉声吩咐道:“你把搜集的情况,都转交给我乖孙,他兴许能用得上。”
“是,大人。”叶氏自然无不应允。
……
赵昊万万没想到,自己那本该在老家受穷受苦的祖父,居然与伍记的女主人同乘大船,逍遥江上,好不快活!
他心满意足的吃完了整条二茬的鲥鱼,便觉得晚上在船上过夜,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此时已春江水暖,赵昊又自带了被褥。夜里头裹着厚厚的被子,蜷缩在避风的船舱中,听着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被高武叫醒时,货船已经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