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泽浑身一僵,本能的往后缩了下,张了张嘴,只觉喉头发干,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本是不祥之人,如今能得片瓦栖身已是万幸,又哪里配……
然而不等他转身离去,却听石桌旁的廖无言平静道:“这般畏缩,成何体统?”
自从卫蓝中了状元留京之后,任泽就代替他留在廖无言身边,帮忙处理一些繁琐的公文。而廖无言虽欣赏他的才华,怜惜他的遭遇,却一直对他淡淡的,这是整个衙门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故而此时一开口,众人便又齐刷刷去看廖无言。
廖无言神色不变,扇扇子的动作却有一瞬间僵硬,不过马上又没事儿人似的哼了一声,“看什么?”
众人纷纷挪开视线,然后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起来:
先生不好意思了!
廖无言恼羞成怒的瞪着咬耳朵最欢的庞牧和晏骄,“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悄悄话,哪里是君子所为!”
庞牧非常坦荡的表示,全天下都知道我们要成亲了,亲密点也是难免的。
门口的任泽下意识将本就板正的长袍又整理了一回,这才缓步迈入,又朝大家行礼。
庞牧笑着叫他坐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任泽又看了廖无言一眼,见他似乎微微点了下头,这才带些欣喜的坐下,又有点羞赧的道:“本是无意路过……”
“卫大哥说你才学还要在他之上哩!”白熙突然把一张肉乎乎的脸凑过去,眼睛亮闪闪的问道,“任大哥,回头我作了诗,能劳烦你帮忙指点一回不?”
任泽被他吓了一跳,猛的往后仰了下,听了这话却有些无措了,“青空为人谦逊,白公子莫要听他乱讲,至于这个指点……”
“你可先别答应的太早,”就听晏骄忽然幽幽道,又学着刚才许倩的口吻念道,“桌上一头猪,天上两只鸟。要问哪里来,烈火炉中烤!”末了再学白熙的表情神态鼓掌,摇头晃脑拿腔捏调的赞道,“好诗好诗!”
她学的可谓惟妙惟肖,众人简直觉得比看原版更加刺激,一个个都笑的浑身哆嗦,许倩和白熙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貌似真的有点上不得台面……
任泽满面呆滞,以眼神询问。
晏骄满面悲壮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这就是这对公子小姐的水平了。
任泽瞬间陷入绝望,眼中对于世家大族的敬畏荡然无存。
这都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端午节当日一大早,整个衙门上下全都动员起来了,杀猪的杀猪,褪毛的褪毛,腌肉的腌肉,忙的不亦乐乎。
今年人多,热闹,更关键的是吃得多,晏骄足足准备了包括红枣、蜜枣、黑米、豆沙、排骨、蛋黄等在内的十多种馅料的粽子,满满当当煮了两大锅,整座府衙都被笼罩在浓浓的糯米香气之下。
除了粽子和烤乳猪之外,她还非常豪爽的表示要给大家做一炉烤鸭,陪着小薄饼和葱丝、面酱卷着吃,得到众人全票通过。
其他人都被打发去打下手,或是劈柴,或是刷锅洗碗,反正没有闲着的。
而这一群人中多有世家子弟,终日十指不沾阳春水,难免漏洞百出,这边打个盘子,那里碎个碗的,反倒是平时看上去最斯文的任泽做起活来最麻利。
众人先是诧异,转念间想到他的出身和经历,又都忍不住唏嘘起来。
若不是造化弄人,他如今也该是如图磬、白熙一般的官宦子弟……
任泽特意换了一身旧衣服,挽着袖子和裤腿,蹲在大木盆边给鸭子拔毛,娴熟的手法得到晏骄的疯狂称赞。
这幅场景显然让庞牧和齐远等人陷入某种不太美妙的回忆,于是本能的选择……围观。
天可怜见,活得久了,总算等到不用他们动手的一天了!
任泽被他们看的头皮发麻,一根鸭毛几次都拔不起来,终究忍不住仰头,无奈问道:“两位大人,可是在下有哪里做得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