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回身走到榻上坐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坐似乎又把好了个把月的腰疼扯回来了。他解下手腕上的翡翠盘珠,搁在榻几上,反手过去摁了摁之前的扭伤处,这会儿又觉得像不疼。
皇帝悻悻然地收回手。
将才那一下,多半是见了这不知规矩的女人,给气的。
敬事房的太监在外头备好了板子,预备着进来回话,却见张得通跪在门口。里面的人也都是跪着不出声,到不敢贸然进去,躬身在张得通耳边问道:“张公公,这会儿万岁爷是什么意思呀。要不。您给请个话?”
张得通白了他一眼,给了个手势让人滚。
那人忙缩头退了出去。
“你入南书房,是谁的意思。”
他这么问,其实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在里面。
内务府敢这么挑人,一定在太后那里得了明白话。太后从前就喜欢往他面前荐女子,但都是蒙古旗的人,他不喜欢,也不能说什么,可这个王疏月是怎么回事,他才办了老十一,他的‘侧福晋’就补了南书房,太后是来恶心他的吗?
“是内务府的意思。”
好得很,她也真能周全,连太后的名义都不提。
皇帝以为这就完了,谁知她后头还跟了一句。
“内务府的人来奴才家时,跟奴才说了的,主子爷的意思才是内务府的意思,让奴才千万要记着主子爷的恩典。好生伺候。”
皇帝真的是被气得腰疼。
“哦,你还知道要记朕的恩典。王疏月,你既已在南书房当差,连答应都不会?”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会,但万岁爷唤的是春姑姑,奴才学了规矩的,不能胡乱答应,否则就是在主子面前轻狂抢脸,要挨板子。”
这话没什么毛病,可怎么就听起来那么不痛快呢。
皇帝失了语。
其实她这会儿跪端正了,双手规规矩矩的地交叠在额头前面,样子还是顺眼的。如果不生这么一张嘴,太后放进来就放进来,他将就使几日,再找理由打发就算了,可往疏月不动声色将他的军,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是他的规矩大过天,无论从前在王府,还是如今在宫中,谁让他这样窘过,怎么忍。
皇帝僵着背脊没说话。
张得通和何庆却没大听懂这二人交锋的门道。遥遥互望了一眼。不得要领,又齐刷刷向皇帝那头瞄去。
皇帝正透过撑开的窗户一隙,看向外面。
敬事房的路子规规矩矩地在春凳儿边候着。那板子就架在春凳上,漆着红漆威风零凛凛的,骇人。
他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儿肯定是收不回来了。
再有皇帝也觉得,该打还是要打,既然她已经近身伺候,照着规矩煞煞她的性子是好的。
其实平时皇帝从来不会费一点子心去调教身边伺候的人,尤其是女人。使得好的就使,使不好的就打发,留下来的诸如春环这些人,都是把他的轨距摸得溜熟的。今儿也许是刚出了孝,心松泛下来,又看了好文章,兴致还没被王疏月败尽。皇帝看着那敬事房子的棍杖,又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王疏月,掐前起榻几上翡翠走珠,竟在心里拿捏,十板子下去,王疏月那把瘦骨头会成什么样。
就这么拿捏了半天,实在算不准。
她真的太瘦了,也许三杖就能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