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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无缺看着他,他也看了宋无缺一眼,想象中在虚空之间碰撞而出的火化并没有出现,杀气的确是有,但不多,那人只是触及宋无缺的目光便即游走,只是游走,不见躲闪,更没有蔑视和冷傲,清清冷冷,没来由的让宋无缺一阵心寒。
“你们,降了吧。”
清冷的声音,似寒冬时节夹着雪霜的风,从极北一道而来,吹过四季如春的十万大山。那声音虽然多年未曾听到了,但是就在他开口的一刹那,此间许多人都已经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
宋无缺愣了愣,忽地笑了,带着悲怆和萧索,还有淡淡的遗憾。料想的变成现实,不管之前怎么想,如今听了,怎么也抹不去心里那份难受,比起死亡的威胁,更是空虚的让人恨不得引刀自刎,就好比是一道藏着惊世之谜的谜题,引来无数天纵之才的竞相追逐,剥开层层迷雾,到了最后,便只剩下几个运气最好,实力最强的人走到最后,当找到宝藏的那一刻,揭开面纱之后才发现那宝藏竟然只是一枚火石。
它不算宝藏么?也许在万年前这枚火石的价值不亚于如今的一座城,一个能将天火奥秘掌握在手中的器物,在那个时代无异于神灵一般的存在,可是到了如今,这枚火石丢给总角孩童怕是也不会多看一眼。
时间让所有的秘密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没有越存越醇的酒,只是因为岁月还不够远。
还是应该把字刻在石头上。
“带着面具,是没脸见人吗?”宋无缺冷笑着反唇相讥,涌出无尽的失落和滔天恨意。
他好似呆滞了片刻,然后把面具摘了下来,面具后的那张脸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少年时,少见皱纹,不见暗斑,岁月到底还是待他不薄的,换上新衣,倒也成得了一个讨姑娘欢喜的小白脸。这是虞红颜心里的诽谤和咒怨,可没有别人这么想,一来是他的身份,二来是他身后这些动辄就能要命的铁甲精骑,最后该是要算在他脸上那股无形却有质的暮气,几乎在看见他的一刹间,连同流云栈在内,众人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念头来,他,老了。这个老,不关那半头白发的事,只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垂暮如日落西山,失了锐气。
李落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试过很多次,终究看不穿,说来自己的的确确只是个凡人而已,也不知道现在这般强打精神的丧气模样,到底哪里配得上仓央嘉禾的万分之一。
他不恨仓央嘉禾,若非仓央嘉禾,这个天下间会死很多人,但却因为她,让他和此生挚爱天各一方。这世上,他对得起很多人,唯独对不起谷梁泪,不能陪在她身边,便要她好好活着吧。
李落环视众人,笑了笑:“好久不见。”
没人应声,大抵上恨意难消,兼之还有嫉妒、不解和失望,混在在一起,都成了最后的怨和恨。李落摸了摸鼻尖,自嘲一笑,现如今怕是在他们眼里自己便也是个叛徒了。
风吹过鸦雀无声的山谷,竟然还有了几丝闲散,甚或是几分无聊。铁甲精骑没有动,也许是在等李落的命令,又或者其实他也使唤不动这些自灵河而来的天外鬼卒。
李落很有耐心,也是,耐心是他眼下唯一能给谷中诸人的算是善意的礼物,只不过这个耐心也不会太久,久了,他给不起。
好在山谷里的人比他更沉不住气。实则两军列阵之余,宋家和唐家精锐便已经悄悄掩向铁甲精骑的身后。如果是寻常征战,如此左右拒敌自然是大忌,但是这一次的对手虽然领头的同是那人,但麾下将士却有天渊之别。也许他们早就看到小心翼翼退走绕行的天南将士,不过是视而不见罢了,这种基于实力的张狂,甚或是嚣张,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透不上来气。如果叫李落去想,身边这些铁甲精骑若是输了也没什么不好,就是难了点,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有将士高声叫骂:“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战场上见真章,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呐。”声音是不小,只是听来怎么都有一股色厉内荏的感觉。
也好,那便不说了,左右当了坏人,莫要再求旁人替自己立一座牌坊。这应该是一场悬殊的较量,一方淡漠,一方紧张,淡漠的目中无人,紧张的却不能不紧张,一旦输了,那么天南宋家乃至唐家的传承自此就要在这个天下间绝迹了。
披着厚重铠甲的战马缓缓而动,那样的质地色泽,放在最健壮的草海骏马身上大约也会压断脊梁骨,不过在这些铁甲精骑的坐骑身上却轻如鸿毛,不见有一丝一毫的重量。
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吗,宋无缺看了身旁的言心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苦笑,原以为遁入十万大山多少能拖延些时日,只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和慢没什么分别,就算能在十万大山里苟延十年百年,一样于事无补,山外的天下终究还是那副模样,除非有一天极北来人悉数暴毙,或者……离开,如李落在天火秘境中看到的景象。
不过在离开之前,极北深处到底还是没有放过宋家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宋家都算得上是渊雪门人黑剑白刀的一步棋子,说是传承也不为过。黑剑白刀,难怪宋家有横刀纵剑的绝学,换了个名字而已,原来这一切早已注定。
看不见面具下那些铁甲精骑的眼睛,不过却能感受到他们的目中无人,兴许这些铁甲精骑并没有目空一切的意思,只是叫别人开看,就是一副傲睨万物的模样。
“你们唐家为什么和宋家走在一起?”眼看着就要血染层林,李落忽然扬声问了一句。话音刚出,那些还在踏前的铁甲精骑齐齐站定,没有再往前半步。铁甲精骑停下脚步,松了一口气的不只是谷中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