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惠帝数年前去世,今帝更是碌碌无为,一心守成,昊朝已过百年,奢靡滋生,连取士也开始腐败不公了,鞅本是春秋时的卫国公族之后,学格物、律法、礼乐三术,谁料却因为贿赂不够,而屡试不第,只能做一小吏。鞅满腔热血,无处发挥,中原太平,也无我用武之地,不知秦君处可愿意让鞅施展一番?”
赵渠梁并不嫌弃他在中原混不下去才来西域,能跑到万里之外寻求建功立业的人,不都是不得意之辈么?他是想做一番大事的,自然是来者不拒,便笑道:
“先生能献上中国秘藏百年之久的火药和青铜炮,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是秦国的大功臣,足以获得百里之地作为封地了!”
……
卫鞅笑了笑,他可不是空手而来的,他之所以西奔到秦国来,跟他与学宫一批格物学派的士人偷偷用土法造火药,违反昊朝律法被缉拿脱不开关系。赵渠梁哪管他那些秘方是哪来的,兴奋地握拳道:“有了火药和青铜大炮,我就不担心打不下大宛西面,波斯人那石头筑成的居鲁士城了!”
渠梁继位七年以来,遵守他在秦献公面前的承诺,彻底放弃了在葱岭以东的领地,做出了不与昊朝竞争的架势,双方休兵,甚至还开始了贸易往来,共同瓜分丝绸之路的利润。
其后,他先向西进军,收服河中地区的塞人各部落,在锡尔河畔建立了夏都,再驱赶塞人去进攻费尔干纳盆地,萨迦人建立的大宛城。
按照他之后的想法,然后便要西大宛为基地,入侵波斯的花剌子模、巴克特里亚两个属邦大郡!
“卫先生可知波斯情形?”
卫鞅道:“曾经在邺城临漳学宫读过昊高帝时,柳下越所写的《西行记》,以及十年前,一名墨家子弟所写的《大昊西域记》,都提到过波斯,说其是西方大邦,疆域人口堪比中国,当为西方之天子。但具体情形,鞅就不甚清楚了。”
“大抵不错,但那柳下越所见的波斯,已经是百年前的旧物了!”
这之后,赵渠梁就说起了波斯帝国的近况。一百年前的希波战争耗费了波斯帝国的国力,这个老大帝国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先是埃及独立了,接着,波斯宫廷发生小居鲁士和阿塔薛西斯二世的宫廷斗争,随后发展成内战,希腊雇佣兵也卷入了这场内战。
一年前,在位时间极长的阿塔薛西斯二世死了,波斯再度动荡不安,各郡总督往往兼任军事首长,与中央对抗,这正是秦人袭扰其边郡的大好良机!
在赵渠梁眼里,不管是巴克特里亚还是花剌子模,这两个波斯的郡都是膏腴之地,若秦人能征服那里,何苦再回葱岭以西吃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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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唯一的阻碍,在于秦人抛弃辎重,从瓜州往西跑了几千里路后,整整两代人已经彻底游牧化,在草原上能靠着马镫和马蹄铁称雄,然而面对高大厚实的巴克特里亚边塞居鲁士城,却有些束手无策,所以过去两三年间,秦人都是看准时机跑进去抢掠一番后,就只能无奈地退回来,他们无法占领那里。
如今有了卫鞅献上的火药火炮,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但卫鞅却不这么看,他说道:“秦君以为,能马上取江山,能马上治江山焉?”
……
赵渠梁一愣,问道:“此言何意?”卫鞅道:“过去三十年间,秦人在西域天山葱岭间游牧迁徙,打下一座城邑烧杀掳掠就走,当时是为了躲避昊朝追赶,迫不得已。现如今却不一样了,敢问秦君,你是继续做葱岭以西的一介流寇,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呢?还是想建立一个赫赫大邦,建立一个能够与昊朝比肩,传递十代、几十代的西方华夏?”
赵渠梁深受震动,避席道:“自然是后者!但渠梁愚钝,还请先生教我马下治江山之法。”
卫鞅道:“其实并不难,在中国,商汤、周武、昊高,三者都是逆上造反取天下,夺取后却顺势怀柔守天下。而当年吴王夫差、楚白公胜,都是因为穷兵黩武而遭致灭亡,昊孝武帝也差点因为如此而导致国家覆灭。文武并用,才是长治久安的方法。”
“所谓的文,就是制度!”
“制度?”
“不错。”卫鞅指着赵渠梁身上的华服道:“前日秦君穿着胡服,我便一言不发,今日改穿华服,我便滔滔不绝的原因就在于此。要想长治久安,就必先有一套合适的制度,夏朝的时候,周人祖先不窋失官,于是奔于戎狄之间,几百年来一事无成,直到太王时,重新建立宫室制度,这才有了后来的六百年周朝……”
“秦人的经历与不窋时的周人何其相似啊,虽然窜入戎狄,秦君现在也以塞人、月氏之长自居,秦人渐染胡俗,肉为食,酪为浆。但毕竟是华夏贵胄,昊天上帝的子孙,古往今来,只闻以夏变夷者,未闻以夷变夏者。如今秦国已在葱岭以西站稳脚跟,又征服了萨迦人所居的大宛城,还想向西方、南方的波斯边郡继续拓展。这些地区虽然与中原有水土差异,但都是农耕之地,且有自己的文字、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