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那刚被战火烧过的港湾码头正有无数小人在修缮,城市的花园、街道、剧场、宫殿以及缪斯神庙、亚历山大陵、塞拉皮斯神庙等本来十分高大的地标建筑现在却变得极小。
再往远处看,整个亚历山大外围的赛马场,绿意盎然的尼罗河三角洲和波光粼粼的大绿海尽收眼底,还能看到极远处海平面上的白帆,在罗马舰队离开后,通航的商船又开始往返此地。
刘更生和韩敢当一样,怕高。这和胆大胆小无关,而是本能,刘更生脚已经软了,只蹲在地上,一阵风吹来就哆哆嗦嗦。
倒是陈汤扶着剑昂首站立在任弘身边,随他一起看向远方。
但任弘望了很久很久,却发现。
这儿虽高,望得虽远,但还是看不到见家啊。
他看不到悬泉置烤馕的炊烟。
也看不到尚冠里里巷井然的居舍。
更看不到未央宫外,自己和前辈、兄弟袍泽们无数次出入的巍峨汉阙。
独在异乡为异客,独在异乡为异客,任弘忽然感觉很难受。
一个念头无可遏制地在他心里滋生。
任弘摸向了怀中,这是赵充国临别时送他,然后便带了十年的那枚小小赤仄钱。
“要不要回去?”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这是汉武时代遗留的习俗,云令人长寿。
本已病入膏肓的大汉天子,今日却忽然有了精神,非要登高远望不可。
他不去帝国最高建筑朝凤阙,也不去苍龙阙、玄武阙,却偏来了十年前新修起来的未央宫西太白阙(白虎阙)。
所有人都明白,天子时日无多,可刘询明明已经通过麒麟阁论功,以及拜大司马大将军、封王这三招,将任弘推到了最高点,他任何不臣之举都会遭到世人指责,身为外诸侯,也可以永为外藩,不必回大汉来争权夺利了。
但刘询却没有因此安下心来,这几个月他试图为太子继位铺好路,又希望能活到明年,因为预定下一个年号是“太平”。
可刘询越来越觉得,自己就算活到明岁,也不好意思用这年号了。
“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德弗可及已。”
“朕既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行宽大,顺民所疾苦,将欲配三王之隆,明先帝之德也。”
“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宽大,纵释有罪为不苛,或以酷恶为贤,皆失其中。奉诏宣化如此,岂不谬哉!”
“方今天下少事,徭役省减,兵革不动,而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
“上计簿,具文而已,务为欺谩,以避其课。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
这是刘询义愤填膺失望至极的诏书,治世下的种种阴暗面和乱象让他十分不安。即便有雕版印刷之助,地方上小杜律的推行依然不易,因为天灾人祸导致的流民暴动时有发生,为了利益,卖人为奴的情况屡禁不止。
地方豪强得治,贪官污吏得查,他曾寄予厚望的佽飞军也开始堕落,这些昔日的恶少年果然不能信任么?
这天下,距离太平世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