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从万千思绪里理出了一个可用的说辞:“此事若说是唐榆所为,臣妾横竖是不信的。但臣妾与逆臣之间并无私情,陛下只管去查便是,臣妾不怕,只求陛下不要殃及无辜。”
唐榆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种不合时宜的喜悦在他心头泛开,让他觉得什么都不必怕了。
因为他发现,她竟然是真的在乎她的死活的。
适才在步入长秋宫的一闪念间,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只是走了她谋划好的路。因为她那么聪明、那么会拿捏人心,实在不该想不到这样的脱身办法。
只不过他不在意。这个局他必须要帮她破,哪怕她本就在算计他,他也愿意为了她去死。
可现下,伴着她的一度又一度争辩,他心底的迷雾渐渐散了。他发现她真的想保住他,哪怕让皇帝去查她和卫川。
他心底泛起一重奇妙的感触,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什么也顾不上,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虽然实在说不上过得好,但却是值得的。
徐思婉又道:“若陛下实在对臣妾生疑,臣妾愿去冷宫度过余生。但这样子虚乌有的罪名……不该牵连旁人。”
安寂之中,皇帝靠向宽大的椅背,闭目沉吟不语。
满座嫔妃都看得出他在迟疑、在摇摆不定,在揣摩皇后和贵妃的话,在掂量整件事的轻重。
最终,还是对清誉的在意占了上风。
他睁开眼,眼中的狠厉令人生畏:“命诏狱严审唐榆。一应口供,皆须当晚便送来给朕过目。”
徐思婉面上血色尽褪:“陛下!”
他仿若未闻,只睇着皇后:“这件事,朕希望皇后不要插手了。贵妃清白与否,不当是皇后可以动摇的。”
末几个字,几乎切了齿,对皇后的厌恶可见一斑。
若在往日,这般态度必令徐思婉庆幸,此时她却顾不上,眼看御前宫人上前去押唐榆,她一颗心慌乱到极处,朱唇翕动不止:“唐榆……”
唐榆平静如旧,没有理会那两名宫人,上前两步,端端正正地向她一揖:“娘娘保重,下奴……”他扯起一抹她最熟悉的笑,“先告退了。”
语毕他信步离开,姿态从容体面,分毫不需人费力去押。那两名宦官甚至极赶了两步才跟上他,远远看去,就好像他们只是他身边的随侍。
他走出殿门,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那袭鲜红的袍服突然变得刺眼。徐思婉原是盯着他,不知怎的眼前一黑,身子沉沉坠下去,只听花晨疾呼了声“娘娘!”,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天光已黑。寝殿的一角燃着灯,光火幽幽的,就像很多个唐榆值夜的寻常夜晚,会留下一盏灯以便读书。
徐思婉脑中一片混沌,浑浑噩噩地想要撑起身,口中含糊唤道:“唐榆……”
“娘娘?”花晨闻声疾步上前,揭开床幔,边扶她坐起边道,“太医说娘娘是急火攻心,娘娘这几日可不能再动气了。”
只这一句话,徐思婉的思绪骤然清明,想起了白日里的事,急问:“唐榆怎么样了?”
花晨眼眶一红:“已被送去诏狱了。诏狱那样的地方,一旦进去……”
“你去看看他。”徐思婉攥住她的手,像攥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对她说,“你去看看他,告诉他别犯傻,我会救他。再……再拿些金锭过去,交给诏狱的人……”
“娘娘……”花晨眼露忧色,打量着她的神情,小心道,“诏狱乃天子亲掌,娘娘想给那里头的官员送钱,只怕……”
徐思婉抿了抿唇:“你便告诉他们,办差归办差,别太磋磨人。他们若肯让他吃住舒服一些……不论结果如何,我会记他们的恩情的。”
这话由她口中说出,很是有用。能被一个宠妃记住恩情,日后或许便多一条飞黄腾达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