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婉闻言面露惊喜,转而沉吟,半晌,终是喟叹摇头:“陛下待臣妾好,臣妾已招人嫉恨,若再将皇次子揽到名下,只怕树大招风,反倒害了他。”说着语中一顿,露出惑色,“臣妾倒不大明白,娘娘何不自己抚育皇次子?若能多个皇子陪伴,想来对娘娘、对皇长子,都是好的。”
“本宫的身子你瞧见了,总是心力不支。再者……”她沉了沉,轻道,“若你在本宫这个位置上就会知道,凡事都不可太贪。多个皇子养在膝下,看似是给了本宫一份助力,可万一来日他资质远胜皇长子呢?本宫这般抬举他,岂不是给自己的儿子招祸。”
徐思婉束手:“是臣妾思虑不周。”
“你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皇后笑笑,“这宫里头,尊卑终是要泾渭分明。能泾渭分明,便能免去许多麻烦。玉妃……”她眸光微凌,复又轻笑,“她就是想要的太多了。”
“臣妾明白。”徐思婉低低应声。
玉妃,从皇后手中分走了许多宫权,如今又想要皇子。势头之盛直逼皇后,逾越了妾室的本分。
“你是个聪明人,不要犯她那样的糊涂。”皇后又言。说着顿住脚,看向她,为她理了理斗篷的系带,“你尽好妃妾之责,本宫便不会亏待你。将来你有了儿女,本宫亦会善待他们。眼下正值太平盛世,亲王公主哪个不过得逍遥自在?”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徐思婉莞尔颔首,神情恭谨无限。
当然,这话终究只是说说罢了。她虽不在意孩子,却很喜欢这皇后的凤位。倘使皇后凤体欠安红颜薄命,她自愿意姑且当个乖顺温柔的妃妾。
可若皇后命数太长,她怕是也没什么太多的耐心去等。总不能一直等到皇后变成太后,那样她就真的没路可走了。
二人复行一段,先到了长秋宫门口。皇后提步而去,徐思婉施礼恭送。待她很是走了一段,她才站起身,搭着花晨的手继续前行。
花晨压音道:“适才娘子在宴席上的时候,小林子赶来禀话。说是……锦宝林今日一直哭闹不止,还摔了东西,也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知不知情。”
徐思婉勾起一笑:“陛下未必知道,皇后娘娘却一定是知道的。只不过要弹压玉妃,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罢了。”
“其实依奴婢看,陛下总是知道了,也未必会去见锦宝林。”花晨小声,“也不知锦宝林现如今还跟不跟玉妃一条心,玉妃可是将她害惨了。”
徐思婉凝神不言。
锦宝林早先设局害她,局她是破了,其中却还有几点想不明白。
更何况,这是个曾经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哪怕背后的主使实是玉妃,这人也留不得了。
她是侥幸逃脱死局才得以杀回来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斩草不除根的坏处。可现下皇帝冷着锦宝林,阖宫也都不大去走动,倒弄得她也不好除这个“根”了。
徐思婉默不作声地忖度了良久,几乎快走到霜华宫了,才复又启唇:“你说……今日满月宴上太后太妃都对我甚是满意,又恰巧议起过皇次子的归处。那若宫人们道听途说地嚼起舌根,话里话外觉得我会成为皇次子的养母,是不是也在情理之中?”
“是……”花晨欠身,目光迟疑地在她面上一睇,“娘子是想……”
徐思婉轻嗤:“锦宝林不是为见不着孩子的事急得发疯么?就将这事告诉她。她是喜是忧都不打紧,宫人们乱传,可不关咱们的事。”
“诺。”花晨心领神会,转而一乜旁边的张庆,张庆便也会意,退开两步,就沿着宫道去了。
徐思婉回到拈玫阁,安然等着。等了约莫两刻,皇帝便也回来了。
人都是复杂的。她就是再恨他,心里也得承认他身上颇有些好处,比如守约。
天子在守约的事上,总有“君无戏言”这话压着,可后宫的事情总归不是大事,若他真忙起来,一时顾不得便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只消应了她,就总会如约过来,到底还是让人心情舒畅。
二人便这样相伴了一下午,傍晚一道用过膳,他才离开霜华宫,去长秋宫见皇后去了。
房中安静下来,徐思婉坐在茶榻上静心品茗。戌时过了两刻,她渐渐有了困倦之意,便去简单梳洗了一番,就早早睡下了。
翌日天明,她不及用完膳,一个面生的宦官就匆匆进了屋来,朝她一揖,禀道:“婉仪娘子安,下奴是长秋宫的。皇后娘娘差下奴来同婉仪娘子说一声,说……锦宝林不知从何处听闻了些不着调的传言,关乎皇次子的去留,自昨晚就哭闹不止,吵嚷着要见婉仪娘子。”
徐思婉眼帘一抬,定在那宦官面上:“不知皇后娘娘是什么吩咐?”
“娘子客气了,娘娘并无什么吩咐。”那宦官笑言,“只是近些日子都是皇后娘娘亲自照料锦宝林的身子,这事才传到了皇后娘娘耳朵里去。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婉仪娘子自己做主。若婉仪娘子愿意去与她一叙,她去便是。若是不愿,就只当没这件事,她也搅扰不到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