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页纸的下方都画了押,徐思婉认出那是供状,面上疑色更深,迟疑着接过来看。
他道:“那日锦宝林忽而说你有孕,你自己却全然不知,朕便私下着人查了。那两张药方的确都是古方,若是单独用来,都可助女子受孕,但若一起用,则会致人出现假孕之状!”
“什么?!”徐思婉愕然抬眸,双眸紧盯着他,如遭雷击。
“臣妾……”她哑然张口,薄唇翕动不止,似有无尽的痛苦。怔忪半晌,这话才继续说下去,“臣妾那么信她……”
“阿婉。”他目中流露心疼,扶住她的双肩。她却目光依旧空洞,好似回不过神,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着:“臣妾也想为陛下生儿育女。那方子、那方子拿回去,臣妾当日就用了。只是虑及是药三分毒,后来就先停了汤药,先请医女施了针,倘若臣妾再心急一些,一直服药……”
她倒吸冷气,面色一分分发白,展露无尽的后怕。继而身形一软,她就要跌下去,所幸被他扶住。那几页供状却从她手中滑落,如雪花般飘开,散了满地。
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喘着气,续道:“若臣妾一直连那药一起用,势必出现喜脉……那、那她落水之时,臣妾也自然会借此洗脱嫌隙。日后查起来,就成了臣妾谋害皇嗣在先、欺君在后……是不是?”
“……阿婉。”他双臂有力地抱着她,只想扶她坐到茶榻上。她无力地任由他摆弄,但刚落座,她就颤栗着哭起来,她死死地捂住嘴不想出声,但压抑的哭声还是从喉中涌出,她拼力摇着头:“欺君之罪……欺君之罪是死罪啊!臣妾那么信她,她竟想要臣妾的命么……”
“莫怕。”他坐到她身边,用力将她拥住。她配合地靠进他的怀中,任由泪水决堤,“臣妾那么信她……臣妾那么信她!”言及此处她滞了滞,忽又仰起头,虽挂着满面的泪痕,却好似还存着几分侥幸,哽咽着问,“这其中有没有误会?”
他喟叹:“没有误会。宫正司……”
她仿若未闻,急急争辩:“可她位份那么低,又刚进宫不久……岂有本事买通太医为她做这种事……”
话音未落,便见他目光一凛。
她的神情愈发焦灼:“是不是……是不是宫正司弄错了?亦或急于交差,冤枉了她?”
她的语气,端是只怕宫正司屈打成招,冤枉了人,无半分怀疑背后另有其人的意味。
可她自然也知,这话落进他耳中会变成什么味道。
她只做未觉他眼底渐深的怀疑,扯住他的衣袖,抽噎地望着他,如同一只寻求保护的幼崽。
他沉吟片刻,终是摇头,一壁搂着她,一壁轻道:“朕知你难过,但此事断没有冤枉锦宝林。宫正司是昨晚送来的供状,朕拿到后只差王敬忠去问了她一句话——问她可知那两页方子放在一起有何功效,她就露了慌张,显然心虚,你不要再替她争辩了。”
“……真的?”她水眸轻颤,满是不可置信,沉浸在极致的痛苦中默默了良久,她抹了把眼泪,“可是为什么……”
她自言自语:“臣妾从不曾招惹过她,在她有孕之前,臣妾与她连相熟都算不上。若说她是嫉妒臣妾得宠……宫中比她得宠的又何止臣妾一人!”
她说得无比疑惑,就好像面对一个难题,思来想去仍不知答案,直生出懊恼。
他搂着她,只说:“你别怕,有朕在。”而她在再度拭泪时不动声色地抬眸扫过他的神情,分明地看到他眼底那样浓重的疑色,释也释不去。
若只除掉玉妃,她自可直言告玉妃一状,只消他借此让宫正司继续审下去,不怕钱太医不吐口。
可她更愿意在他心底埋一颗怀疑的种子。
要搅乱后宫,没有比让帝王起疑更好用的手段了。如果他足够多疑,大约就会开始怀疑他偏宠过的每一个人。
自然,除了她。
她乐得看他置身其中,愤怒彷徨。
而她也正可成为唯一让他放心的那一个。她会好好陪着他、开解他,一壁为那颗种子浇水施肥,一壁给他一切他喜欢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