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自次日起,徐家上下便忙起来。两个女儿要入宫参选,哪怕徐文良夫妇都盼着她们选不上,也总有许多事要筹备。
忙碌之中,日子总过得很快。不觉间立夏已过,又过两天,就是殿选的吉日。
这日天不亮徐府中就已灯火通明,主母徐岳氏前前后后地张罗着,终于在卯时二刻将一切都收拾停当,与徐文良一起将两个女儿送至门口。
已出嫁的长女思娴也专程赶回府来,攥着思婉的手,她叹了声:“好好去。若不中选,我亲手做点心为贺;若是中选……”
徐思婉笑着接口:“若是中选,我便从宫里讨份点心送给姐姐。”
思娴气笑,父母二人沉默以对。眼见马车也已备好,徐岳氏摇摇头:“去吧,别误了时辰。”
“爹娘回去再睡一睡。”徐思婉垂首,恭恭敬敬地福身。思嫣随之一福,就挽住她的胳膊,一并上了马车去。
待她们坐稳,马车就慢慢驶起来,穿过晨曦昏暗的天色驰向皇城。
徐文良出身朱门,乃是前丞相秦叙的得意门生,如今官拜侍郎。这样的显赫人家,府邸大多离皇城并不太远,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口。
彼时天光已明,正有宦官从偏门走出,摘下悬于宫墙上的笼灯一一熄灭。数位年长的女官立于门外广场上,见有官宦人家的马车到了就迎上去,恭请前来参选的女孩下车。
徐思婉与徐思嫣下了马车,向那女官福了一福,女官神情恭肃地还礼,转而回身,言简意赅地一引:“请。”
二人见状,垂首随她往宫门中去,皆心领神会地维持了安静。步入宫门,那女官就止了步,另有小宦官迎来继续领她们前行,一路不疾不徐地前往皇宫西侧的毓秀宫。
毓秀宫是一处不小的宫殿,专为大选所用。除却看阅秀女的主殿,周遭还有房舍数间,可供等待看阅的秀女们歇息。
思婉思嫣随那宦官步入毓秀宫宫门时,头一进院子里已候着数人了,个个妆容精致,珠翠摇曳,直衬得一方庭院宛如仙境。
这般美景,徐思婉置身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穿了件宝蓝色的对襟上襦,齐胸裙以灰蓝为底,上面染着水墨江山图。这一袭衣裙不仅颜色偏于黯淡,细看竟连新制的也不是,至少穿过了两三回,经过浆洗略显发旧。
除此之外,她的一应配饰也简单之至,发髻上只两支雪花银簪另搭一柄玉钗,堪堪将原本娇媚的容颜都压得朴素了,反倒思嫣一袭鹅黄衣裙颇为俏丽,瞧着更亮眼前。
院中因而响起一阵窃窃议论,接着便不乏有素日尖酸之人扬起声音,刻薄讥嘲:“这是哪家的女儿连身新衣都制不起就进来殿选了?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话引得几声低笑,徐思嫣顿声怒意,刚要上前争辩,被徐思婉扣住手腕:“我们去那边坐。”徐思婉轻道。
言毕她就拉着思嫣行至廊下僻静处,自顾自落座歇了下来。前头说话那人不免闹了个没趣,脸色变得难看,可也终是没再说什么,蔑然撇了她们一眼,就又自顾与相熟的姐妹说话了。
这般等了两刻,参选的秀女就都到了。有年长的女官打次进院里出来,依着手中的花名册传了五人进去殿选,又念了五人吩咐先行等候。
如此五人一组,来去虽快,但因人多也时间颇长。思婉与思嫣无所事事地等着,直等到临近晌午才听到女官念说:“顾涵、徐思婉、徐思嫣、林秀木、陶采昔。”
五人闻声各自止了交谈,起身理了理衣衫,向那女官走去。
行至近前,徐思婉才见先前出言嘲她的那一位竟也在此列,一时大有种冤家路窄之感。
五人都没说话,规规矩矩地立着。不过多时,先头进去的五位退出来,眼前女官转身步入院中,五人依次跟上,复行几丈,停在殿门外。
殿门一侧的宦官扬音呼了声“拜——”,五女便一同跪下去,行稽首大礼。礼罢她们一并起身,那宦官又依次报起了家世出身。
徐思婉一壁静听一壁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向殿中,可正值晌午,殿外一片明亮,殿内则偏暗一些,隔着几尺的距离也只能看到帝王的一抹轮廓,神情容貌皆不可见。
待那宦官止了音,肃穆的女声沉沉响起,一声轻嗤微有愠意:“这是怎么回事,如今来参殿选连身新衣都不肯做了么?”
太后并未指名,可一瞬间左右的目光都投向徐思婉。徐思婉一滞,心下暗惊。
母亲当她这样筹备是为低调行事,以求走个过场就能回家,但其实她对中选一事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