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惊醒,冷汗涔涔。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楚龙吟凝视着我的双眸,脸上满是污渍,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我惊慌地坐起身抓住他的双臂上下打量,一迭声地哑着嗓子追问:“你怎样了?可受伤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楚龙吟揽我入怀,拍着后背轻声安抚:“我没事,没受伤,放心,天儿,放心,我在呢。”
听了他这话我才稍稍安下心来,转而想起自己昏迷前时的情形,身上不由又是一震,从他怀里挣出来:“父王呢?父王——”却是等不及他作答,挣扎着就想翻身下得软榻去。
楚龙吟将我拦腰抱住摁回榻上:“天儿,冷静,你先坐好,坐好了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我要亲眼见着父王!”见楚龙吟这般说话,我的头便是一阵发懵,这分明是不祥的语气,我——我不接受!我不相信!
“天儿!”楚龙吟提声沉喝,震得我耳膜生疼,一时怔住。他托起我的下巴,用眼睛牢牢地盯住我的眼,一字一字沉声道:“天儿,冷静下来,听我说。有秋水在王爷身边,他定会全力施救的,而现在你就算是想见王爷也是不能了,因为我们……与他们失散了。”
“失散了?”我惊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会……”
楚龙吟按了按我的肩,示意我待着不许乱动,而后起身走到车窗处掀开半扇给我看,但见外面已是白天,附近的景色却不再是荒凉的乱石地,而是有了起伏的山陵地貌。他重新关上车窗,走回榻边坐下,伸手握住了我冰凉发颤的手,缓言慢语地道:“你已经昏迷了七八个时辰了,昨晚在你昏迷之后狼群发起了猛攻,惊了马匹,拉这辆车的两匹马没头没脑地狂奔逃命,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又有五六只狼紧紧追着,一气儿奔了百十里,终究还是被追了上,纵然我尽了全力也没能将马保住,不过总算是将那几只狼宰掉了,如今你我也只好留在原地等他们寻过来汇合,免得两厢里走岔了。”
“大哥呢?他没受伤罢?”我记起昏迷前还没有将那头被我强拖进马车的狼杀死,连忙往马车地上瞅去,却没有发现血迹或狼尸。
“我在车外只看到他拎着药箱冲着王爷那边跑过去,应该没什么不妥。”楚龙吟抬手抚了抚我的头,“不必担心,雷逸那老小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翘辫子,说不定今儿个天黑之前你就能看到他眦着白牙冲你笑了。”
知道他是故意说得轻松好让我也放松下来,我也明白此刻就是再担心也没有办法立刻赶到逸王爷身边去,只好强压下心中焦虑与不安,点头冲他强笑了笑,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心疼地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道:“你昨晚太过辛苦了,又守了我这么久,反正这会儿天还亮,应当不会再有什么野兽出没,你先睡会儿,换我守着,好好恢复一下。体力。”
楚龙吟知道晚上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若他不能及时恢复体力,再遇到类似昨晚之事的话,我俩就当真在劫难逃了,因而也不推拒,弯腰扒掉鞋子,歪身躺上榻来。我给他掖好被子,趿了鞋子下来,从坐榻下边的小箱里取出几块炭扔进炭盆里,把火烧得更旺了些,见桌上茶壶里还有半壶凉茶,倒回烧水用的铜壶里放在炭盆上热温了,然后倒在擦脸的巾子上漉湿,单膝跪上榻去,用巾子给楚龙吟擦脸上的污渍。楚龙吟闭着眼睛乖乖地任我行事,半晌呼吸均匀已是睡了过去,想来也是累得狠了,我轻手轻脚地收了巾子穿好外衣,从马车里出来,但见车前并没有马尸和狼尸,只有大大小小数滩腥红的血迹留在地上,估摸着是楚龙吟怕我醒后见着了狼尸又担心起逸王爷来,所以索性连同马尸一并处理到别处去了。
抬眼远眺,见四周依然是荒无人烟,近前是一个不算太深的山凹子,生着稀疏的低矮灌木,稍远些的是几座小小山丘,再往远处就是越来越高的山了,灰石嶙峋,植被很少,看上去十分荒凉肃杀。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时辰,天色阴沉得很,像是憋着一场暴风雪,北风来得比京都强劲数倍,直吹得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纵然身上穿着逸王爷亲自给我带上的貂皮大氅也难以抵御这透骨而过的寒风。身上一冷肚子就难免跟着饿起来,再加上昨晚受了大半夜的惊吓,早就有些虚脱了。
然而这辆马车上并未装着吃食,除了一小桶用来烹茶的净水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裹腹的东西,只好坐到榻上守着楚龙吟生扛,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昨晚那恶狼咬住逸王爷喉咙的情形。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马车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也不知是时辰当真晚了还是天愈发阴沉了,才用刚烧开了的一壶水泡上茶,楚龙吟就醒了,眨着惺忪的睡眼躺在枕头上看我,含糊地问道:“天黑了?”我端了茶递给他,帮他把发丝捋向耳后:“天很阴,没准儿要下雪呢。”
楚龙吟坐起身喝了几口递回给我,翻身下榻穿上鞋子,开了马车门走了出去,立在车前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却是满脸的凝重。“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么?”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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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龙吟皱了皱挺直的鼻梁,偏过头来看我:“天儿,你闻到这空气中有什么味道了么?”
我使劲儿嗅了嗅,却是灌了一鼻子冷风:“除了尘土味儿什么也闻不到……”
“正是尘土味儿,”楚龙吟伸手捏了捏我被风吹红的鼻尖,然后一指天际,“你看,天地交接处有一道黑线正变得越来越粗,用不了多久就会聚线成片并且顺着风势向我们这边漫延过来,记不记得庄夫人曾经说过前往沙城的路上比暴风雪还要危险的天象是什么?”
“……沙暴?!”我心头一跳。
“没错,”楚龙吟面色凝重地将头一点,“此刻这空气中满是尘土味儿,十有八。九那黑线就是一场大沙暴了,我们不宜再待在此处,必须找个能避风的地方躲起来。天儿,你这就回车上去把有用的、能带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事不宜迟,两人说动就动,我钻回马车里,把榻上的被褥枕头连同铺在最下面的厚毡子一并卷起来用绳子捆结实,再把自己的行李包袱系好——这马车本是我用的那辆,所以车上只有我的衣服而没有楚龙吟的。除此之外有用的东西就是那一小桶饮用水和一箱子用来取暖的木炭了,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如果沙暴一连持续几天,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能不能撑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