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以三郎的手艺,无论投身酒楼,或是借些本钱,这点家业迟早能赚回来。奈何城里有些个风言风语,说是何家大宅的事儿与富贵坊有关,近来情形骇人,大伙儿都不敢和你们轻易扯上干系。”
“要我说,要怪就怪那解……”簪花汉话到这儿突兀打住,似乎怕这名字会引来什么东西,“那贼子杀了人,拍拍屁股做起缩头乌龟,好些天不见影子,却连累咱们为他受苦。”
男人依旧木然着不说话,簪花汉不以为意,拿出两个肉包子递给孩子,孩子们怯生生看向父亲,见他没出声,赶紧抢过,吃得满嘴流油。
孩子们年幼懵懂,实在不晓得,有了好吃的,为什么母亲要暗自流泪,为什么父亲沉默得像一道影子。
妻子冲好了“茶水”端来,簪花汉的目光顺势落了过去,她常年在家织布,又不短吃食,是比寻常妇人白皙丰盈一些。
“近来不太平,富贵坊又人头杂乱,你走了,嫂子带着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指不定惹上什么祸患。这样,兄弟在城里的院子空了几间厢房,若不嫌弃,嫂子可以搬去……”
话到此,妻子不知是恍惚,还是吃惊,脚下趔趄翻了茶碗,开水烫得她痛呼。
簪花汉“呀”了一声,连忙伸手作势搀扶。
这时。
一直木然的男人却突然起身,一把扣住簪花汉的手腕。
“三郎,你这是?”
“我只卖我自个儿。”
男人重复着。
“只卖自个儿。”
簪花汉顿时翻了脸,先前的热情仁义好似张脸谱,随手便扯掉了。
他张嘴要骂,周遭的废墟里却鬼影一般站起好些人来,骂声悻悻止住。
叫了声。
“撒手!”
怒冲冲挣脱,出了“门”去,啐了句“不识好歹”。
回头狠狠剜了一家四口几眼,扯起冷笑,翻出两本册子,一册白皮,一册红皮。白册子无甚稀奇,那红册却用布帛作封皮,赤染之下隐显繁复纹路。
他将男人的名字从白皮一册勾去,却添在了红皮一册上头。
“这红册子有甚说道么?”
旁边冷不丁一声叫簪花汉吓了一跳,扭头便见一短毛高个儿抻着脖子正在张望。
“关你鸟事!”
簪花汉骂咧咧收起册子,再要撒气,却见后头有辆推车,车上大桶腾腾冒着热气,他晓得褐衣帮这些天一直在施粥,到嘴的话不由咽下直憋得脸上通红,抹了把白毛汗,愤愤走了。
只是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喊:
“一天半碗泔水,怎吊得老小性命?况冬日将近,寒气也能杀人。唯投身南洋,方得换得家人吃饱衣暖。一口丁壮两吊大钱,童叟无欺。活路在哪儿?可别被两口泔水糊了心眼!”
废墟里一些身影摇摇晃晃缀了上去。
“卖包子的。”李长安叫住男人,他在城里卖符时与男人相识,“码头已在修整,再熬些日子,总有法子撑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