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涵屈膝倚坐在墙角,手捂着肚子,深深地低着头。
叶开停住脚步,有点害怕:“又涵哥哥?”
陈又涵抬起头,很浅地笑了一下:“别找热水了,去我卧室翻一翻有没有止痛药。”
叶开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先把背包里地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
“我刚才找过了,可能——”陈又涵猝不及防地皱眉,喘了口气后才继续说:“可能掉在了什么角落。”
叶开胡乱地翻着,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涌起一阵恐慌:“对不起我不该拉着你喝酒……”
“别急,没那么痛,慢慢找。”
叶开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嗯”了一声,书桌翻遍了,他跑去翻衣柜。里面塞满了多吉叠好的被子铺盖,还有长长的结构复杂乱七八糟的藏袍。陈又涵的衣服挂在衣角,衣柜里没有灯,他只能摸黑翻找。冰冷的夜里额头冒出了汗。又回头看了陈又涵一眼,发现他一直埋着头,手臂似很用力。叶开心里像一脚踩空——又涵哥哥怎么了?他不怕痛的……手终于摸索到了一个小圆瓶——
他眼睛一亮——“找到了!是这个吗?”
陈又涵抬起头,把头轻轻仰着靠在墙上,“嗯,还是你厉害。”
叶开找到他的保温杯,空的,马上跑进自己房里倒热水,又把药瓶拧开塞进陈又涵手里。陈又涵倒了几片他没看清,只知道一仰脖全塞进了嘴里,就着微烫的水艰难咽下。
叶开蹲在他身前,懊恼:“好傻,早知道早点给你倒水喝。”
陈又涵笑了笑:“别说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深呼吸两下,咬着后牙槽扶墙站起来,一脸平静地调侃:“谢谢你救我一命,这辈子来不及以身相许了,下辈子吧。”
叶开看着他往床边挪,脚步动了一下,身体先于意识上前扶住了他。这才发现陈又涵浑身冰冷,肌肉随着痛一阵一阵地紧绷用力。
陈又涵的床已经彻底冷了。因为是夏天,多吉没有给准备电热毯。他掀开被子扶陈又涵躺进去,手从他浸满寒气的胳膊上抽离,又轻轻抱住了他——
陈又涵睁大眼睛,整个身体彻底僵掉。
“不需要这样,小开。”他温和,但坚定地推开叶开:“等一下就不冷了。”
叶开呆呆地坐在床边,看陈又涵慢吞吞地躺下,如梦初醒地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你睡,我等你睡着再走。”
“只是胃痉挛而已,你慌什么?”陈又涵安抚地翘了翘唇角,“不会死人的。”
“胡说什么!”叶开终于生气——真的生气了,刚进高原不能喝酒,他是傻逼吗拉着陈又涵半夜找死?
陈又涵虚弱地投降:“好好好,我不说话。”
叶开命令:“你闭上眼睛。”
陈又涵听话地闭上眼睛。
灯灭了。叶开关了灯,坐回床边。
眼神就着窗外的月光和深蓝的天空,从他薄而苍白的眼皮上流连而下。三分钟,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在叶开的注视下,陈又涵的呼吸终于平静起来,绵长而安稳,他真的睡着了。叶开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是温凉的。手从被子边缘探进去,摸到了陈又涵的左手。握了握掌心,依然是很冷的体温。只是怎么……掌心有不平滑的起伏?他牵出陈又涵的左手,轻手轻脚地展开微蜷的五指。就着昏暗的夜灯灯光,看到他苍白宽大的掌心内,躺着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疤痕。
陈又涵的左手掌心有个疤,过去他从来不知道。
叶开绞尽脑汁也难以想起有什么疤会是这个形状,又怎么会留在掌心?
陈又涵还在一阵一阵地发抖。是睡梦里无法控制地颤抖。高大的身躯在床上屈膝蜷成一团。叶开痛苦地闭上眼睛,仰着脖子深呼吸,憋了整晚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很快地没入鬓角。他脱下外套,脱下贴身的衣服,钻进了陈又涵的怀里。房间里有酥油的味道,可陈又涵的气息还是那么鲜明好闻,他只是靠近的一瞬间,就铺天盖地想起了自己荒唐热烈的十八岁。
而那时候的陈又涵也和现在一样,抱着他,收紧胳膊,用尽全力。
第二天醒来时怀抱空了。被子里很暖和,窗外艳阳高照,让人觉得昨晚的冰冷是那么匪夷所思。光裸的手臂探出,那一小片空气被阳光烘烤得温暖。他慢慢地坐起身,太阳穴嗡嗡地疼——是宿醉的后遗症。房间很整洁,意外地整洁,整洁得几乎不对劲——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陈又涵的行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