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又能怎样?”月君眺望着远方。
说着,他像是看到什么,面上露出微笑:“看那边。”
顺着月君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山谷里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正逢春日,树上开满雪白轻粉的小花。
一位母亲抱着她的孩子在树下经过,孩子看见树上的花朵,忽然咯咯笑起来。
母亲闻声停下脚步,也看向那花树,她把孩子举起靠近枝头,而孩子兴奋地挥舞双手碰向花朵。两个人晶亮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欢乐。
“在永夜里用尽力量,争夺世界,最后得到一片暂时安稳、不知道何时会破碎的领土,被称为主神。那个时候的快乐,能比得上他们此时此刻的快乐吗?我想不能。在繁华的世界里,心中总有愿望和追求,能得到许多东西,但也永远有东西无法得到,那时候的快乐,是不是也已经打了折扣?”
安菲和月君对视,最后露出一个无奈般的微微笑容。
“但我总是……”他说,“我总是想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他们。”
月君亦是莞尔微笑:“两位冕下和我想象中有很多不同。”
“阁下也是。”安菲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世界,看见他们,让我觉得很平静。”
月君:“看他们看得久了,我常觉得人的心其实很简单,像一棵树,春风到了就会开花,秋风一起就会结果,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都只会让它变得浑浊。我也去过别的地方,最后却发现一个世界越复杂,外物越丰盛,人的愿望越会难以实现,人心中的喜怒哀乐越难以到达。”
安菲:“可是人会厌倦。今年看到花开时的快乐,明年再看到时就会消减。”
“所以有死亡。一朵花开过了就会凋谢,一个人走过一生就会衰亡。但明年新的花还会再开,新的生命也会到来。”月君依然凝视着那个孩子的笑眼,“等这个孩子体会过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即将离开这个现世,再也不会因为一朵花开心的时候,又会有另一个孩子站在这里,因为看到花开而欢笑了。人世就是这样,生与死代代轮回。”
安菲:“但人不会停在原地,他们总是会创造新的事物,去探索新的世界。”
“但世界是有限的,因为组成这个世界的力量是有限的。”月君目光悠远,“等到所有新的事物都被创造,所有新的世界都被探索,又要怎么办?我听闻冕下自有永夜以来就存在于世,想必见证过万古以来的变迁,我是否可以猜测这世界本为一体?我是否可以猜测,那个本为一体的世界,正是在最为繁华辉煌的时刻开始凋零?这是否就像一朵花已经开过,一个人已经走完,剩下的,只是迎接注定的结局?”
“这就是阁下想问的问题吗?”
“是。”
“你的猜测,都是对的。但最后的结局,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走到。”
“但一直在去向那里的路上,不是吗?”
“是。”安菲轻道。
整个永夜就是一场绵长的葬礼,人们挣扎前行,走在世界的末路上。
“那么,既然冕下对此心知肚明,为什么还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