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一个强大的帝朝,在邛崃山与贡嘎山之间的千里之地生存下来,栖息繁衍下去,而不用再担心有亡族灭种之忧,也未尝不是十万契丹族众这些年颠沛流离下来一个好的结局。
萧纯裕陪同朱芝登上山岗眺望过抚羌城外围的地形地势之后,稍作歇息,又驰下山岗,与大队人马会合,继续往抚羌城大营方向而行。
望山跑断马,晨时登山都能望见布曲寺经院及抚羌城大营,但最后紧赶慢赶,直到黄昏时分才赶到河谷口的抚羌城大营。
这边除了西燕郡国及从黎州增援而来的四千步骑主力外,也有两千余苦役随军远征,主要都是以往遣送过来的战俘以及逃京事变后流充边地的罪臣家小。
抚羌城大营,前期营寨以及后续的城池修造,都是要这些苦役去承担——当然,司空府后续还会源源不断的将更多的战俘流放过来。
虽说将数以万计的战俘流放到邛崃山以西,代价巨大,远不如将战俘留在河淮开荒屯垦来得经济实惠,但能否筑实抚羌城的基础,不仅涉及将来对吐蕃诸部的征服,防止吐蕃诸部倒向赤扈人,司空府早就在考虑未来有无可能从抚羌城派出一支偏师,经契丹残部南下的道路,直接迂回穿插到河湟地区,瓦解赤扈人对河西地区的统治。
要说以往这些都是司空府在战略方向上所做的一些设想,但在颍州大捷之后,谁还敢说这些战略构想是不切实际、遥不可及的?
而事实上,朱芝这次从泌阳回到邛崃山,再亲自西进高原,除了招抚谈判外,还有就是要与萧林石等人秘密讨论未来从抚羌城出兵北上的可行性,讨论为此前期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朱芝想到这里,胸臆间也有一股豪气滋生。
过了片晌,却是身边的侍卫有意无意的遮蔽到他身前,他才注意有一队苦役从身边经过,其中有一人在朝他打量,引起身边侍卫的警觉。
逃京事变后有数千潜邸系的罪臣家小从建邺流放到邛崃山以西。
朱芝在九黎坐镇,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尽可能减少这些流囚在途中的伤病死亡。
因此苦役里有人认得他,朱芝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挥了挥手,示意侍卫莫要太紧张,在萧纯裕等人的陪同下,往大营辕门走过去片晌,他才猛然想起那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苦役,却是张辛的长子张晋。
朱芝停住脚步,不确定的问道:“张晋张世兄?”
张晋见朱芝终于认出自己,差一点都要哭出来,嗫嗫嚅嚅的说道:“还以为你认不出我来,我,我就是乍然再见故人,打个招呼——我,都快忘故国风光了……”
当年契丹残部想从秦州撤到西秦或西蜀腹地未能如愿,除了高峻阳坚决不许外,绍隆帝与潜邸系猜忌他们与京襄关系密切,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为此,契丹残部付出牺牲逾半数老弱妇孺的惨烈代价,横穿吐蕃高地才来到邛崃山西麓安顿下来。
对逃京事变之后,被流放过来的数千潜邸系罪臣家小,萧纯裕他们怎么可能优待?
虽说钱尚端、张辛二人,因为与京襄有故,又曾是先帝的旧臣,待遇稍微好一点,至少这次留在契丹残部在邛崃山西麓修建的炉城,没有从军远征,但两家的子弟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这次只要青壮男丁,基本上都被征为从军苦役。
这也是诸多苦役中最艰辛、惨烈、死亡率最高的一种;留在炉城的苦役,熬过最初两年修城筑寨的苦楚,目前只要从事耕种、放牧以及做工,至少不用累吐血。
从军苦役,特别是高寒之地,吃不饱,睡在拥挤肮脏的营帐里,开山凿石、挖土伐木,稍有不慎,一头栽倒在工地上,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
看张晋皮包骨头子的样子,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朱芝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拱拱手说道:“待我拜见过萧郡王,再来找张世兄叙旧!”
张晋只以为朱芝这么说,只是不想在部属面前表现太无情冷血,但他心里没有将朱芝的话当回事,也不觉得以朱芝此时的地位,以朱芝此时在司空府得宠信的程度,真会体恤他们在抚羌城的艰难、惨烈。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心里却抑制不住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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