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摆着的伏狮纽双龙耳错金博山炉袅袅腾起阵阵香雾,在这样有些尴尬的沉默中,崔檀令拿着绢帕点了点脸上的泪痕,悲凄道:“虽说此时与陛下没什么关系,但要叫外人这样千方百计地害了我去,指不定陛下后边儿哪一日就随了他们的愿,真的辜负了我。”
陆峮站在一旁深觉无辜,但被娇小姐还含着泪光的大眼睛一瞪,他只能憋屈地站在一旁接受老岳父如鹰隼一般犀利的视线扫射。
千方百计地害了她?
崔起缜有些急切地问她:“是谁?你好端端地在宫里边儿,怎么会有人故意要害你?”
说完,他又剐了陆峮一眼。
只有男人不争气,才会让家里的女人受委屈。
崔檀令抽抽噎噎的,往日清亮如珠坠玉盘的声音此刻多了几分委屈与后怕,将昨个儿药膳里加了其他东西的事儿与崔起缜一说。
见她阿耶气得胡子都无风自动了,又哭道:“那些人的心思未免太狠毒了些,想叫我没了替陛下绵延后嗣的可能,好顺理成章地叫他们家族的女郎进宫去抢了陛下的宠爱,夺了王朝的后路……这些倒也罢了,阿耶,我从前便极羡慕你与阿娘琴瑟在御,两情相好。”
崔起缜的腰板不自觉挺得更直了些。
诚然他在其他地方有诸多毛病,可是在男女之情上,他可是清清白白,从未辜负过丹娘和这几个孩子。
崔檀令哭啼几句,缓了一会儿又道:“我幼时便想像阿娘一般,能寻到阿耶这样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夫婿。可王家、谢家欺人太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来逼迫陛下纳妃……阿耶,若是真叫他们得逞了,我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我是决计忍受不了陛下身边儿还有别人的!”
这一席话她说得很是坚定,语气里含了些狠劲儿,不禁让人怀疑,她在绞了头发之前,会用剪子先把辜负她的天子那二两小辣椒也给绞了。
崔起缜眼睛一瞪:“胡说什么!”
看着崔檀令眼眶红红望向他的样子,崔起缜又咳了咳,这孩子,不想陛下纳妾是常事,谁家宗妇不想夫婿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但是明晃晃说了出来,难免会惹了天子不喜。
“有阿耶在,怎会叫你落到出家当姑子的地步?”崔起缜安慰了女儿一句,又在心中念着琅玡王氏、陈郡谢氏里那些爱跳得高的人的名儿,转身对僵着一张脸显得面无表情有些凶的陆峮拱了拱手,姿态做得足足的,语气却有些不好,“敢问陛下,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陆峮下意识去看崔檀令。
还举着绢帕擦眼泪的崔檀令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随即哭声一弱,显得有几分可怜。
崔起缜看在眼里,心中怒火犹如烈火烹油一般翻滚个不停,好啊,当着他的面也不知收敛几分,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地瞪着他的宝贝兕奴,是想逼迫她自个儿答应给他选秀纳妃吗?
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出落成这般天姿国色的美丽模样,一朝下嫁给了他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叛军头子,他竟还不懂得珍惜?心思都歪到外边儿去了,净想着那些心里边儿打着小九九的世家女!
眼看着老岳父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陆峮收回视线,决定回去再向娇小姐讨要自己清白名声受损的补偿,对着面沉如水的老岳父,他只微微颔首:“我没有纳妾的打算。”
没有?等到王家、谢家将人推到他面前了,他是不是又会说临时改了打算?
崔起缜显然不买账。
崔檀令轻轻翕了翕鼻子,柔弱道:“陛下此刻是不想的,若是叫那些人一再使计逼迫,恐怕我也只能落得个下堂妻的地步了。”
出身世家,偏生娘家又爱与天子作对,自己被人暗算不能生育孩子,到时红颜老去君恩断……
崔起缜越想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