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年。
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火车从西往东跨越欧洲大陆,风与苍鹰从低空掠过。银发的少年倚在窗边,往火车的车窗外望去,在那个方向,一片灰色阴影般的城市正缓缓接近。
黑泽阵来接阿法纳西。
原本来的人应该是维兰德,但馆长所在的小镇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传染病,维兰德作为附近的医生去帮忙,于是去接人的就变成了黑泽阵。黑泽阵觉得维兰德是知道阿法纳西需要时间——或许还是很长的时间,才没亲自来莫斯科找阿法纳西的。
火车开到了1992年春的莫斯科。银发少年下了火车,无视了一路上所有的人与街景,略微确认了地图,就往这座城市的街道深处走去。
他看了阿法纳西给的地址,知道大致的路。
黑泽阵来过这里三次,两次是为了任务,一次是为了伏特加。那次他随手接了个任务,带伏特加穿过这座城市,走的就是这条街道,只是周边的店铺与老旧的建筑,全然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找到阿法纳西的时候,阿法纳西正在跟朋友告别。他们彼此拥抱,什么都没说,黑泽阵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直到他的兄长转过身,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他的身影。
“Juniper。”
阿法纳西走到他面前,个子很高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疲惫,他下意识地往黑泽阵身后看去,问,维兰德没来吗?
黑泽阵接过阿法纳西的行李箱,说:“他觉得你不希望他来,所以让我来接你,但我怀疑他其实来了。”
阿法纳西笑了一下,说:“我也怀疑他来了。”
他伸出手,轻轻环住黑泽阵,把下巴搭在银发少年的头顶,很久都没有说话。黑泽阵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才伸出手拍了拍阿法纳西的背,亦是无言。
就跟维兰德说的一样,阿法纳西需要时间。
他们两个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从一年前阿法纳西离开城堡说起,说到纳尔维克不冻港的风声,说到斯堪地纳维亚山脉的雪,说到去年城堡的聚会和寄往莫斯科的书信,一直说到他们早就知晓的现在。
是的,阿法纳西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时黑泽阵没说,但维兰德把未来会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阿法纳西,所以阿法纳西决定回来——回来能做什么呢?
黑泽阵不清楚,他跟阿法纳西不一样,他生于雪原,对国家这个词汇没有多深的感情。维兰德则完全相反,他人生的颠覆来源于国家的背叛,所以维兰德总是置身事外,但面对阿法纳西和其他孩子,他又显得小心翼翼。
“Juniper,”莫斯科的冷风里,阿法纳西紧紧抱着黑泽阵,说,“走吧,我们回家。”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能回去的地方了。
他们准备动身回到挪威,火车即将开拔,但阿法纳西又说他还有一位朋友需要告别。这位朋友原本在军队任职,不知道现在作何打算,他们本应见个面,可对方被一些哪里都有的麻烦事绊住了脚。
阿法纳西说:“是我去年认识的朋友——他把人打进了医院,不过我觉得他做得很对。我们在这里等他。”
他们在车站等了很久,直到火车即将启动,马上要就驶向远方的时候,车窗外有人在喊阿法纳西的名字。
阿法纳西听到那个声音,说我的朋友来了,立刻从包厢里站起来,去跟他的朋友见面。
黑泽阵从车窗外看去,远远看到车门的方向有个穿灰色大衣的青年,对方靠在车门上,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他就是阿法纳西的朋友。这是个体格健壮、戴了帽子的年轻男性,声音有些活泼,看得出来他跟阿法纳西关系很好。
火车就要开了。
那个青年跟阿法纳西告别,最后爽朗地笑起来,用力挥挥手,目送阿法纳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