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温然的愿望好像永远朴素、真挚,七年前希望顾昀迟早日康复,七年后祈祷顾昀迟平安。
都和顾昀迟有关。
顾昀迟完全能想象到温然在写祈福牌时虔诚的样子,他许久前就见过。
“不儿……你说高中订过婚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周灼还处在余震中,目光飘忽,“成年了吗你们就订婚,骗人的吧……”
顾昀迟压根没听他在嘀嘀咕咕地质疑些什么,垂眼沉默了会儿,示意保镖松绑。
“你可以先回去了。”他说。
周灼揉着发痛的手臂,想多问几句弄清楚,又怕被这个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的军官枪决成英年早逝的形状,只好勉强先选择相信,说:“那你好好照顾他,我去给他充卡了。”起身时还踉跄了一步,然后缓缓下楼。
回到屋子里,温然已经睡熟,眼皮和鼻尖上泛着的红还没褪去,左手伸在被子外,细瘦的五指微微蜷起。顾昀迟坐到床边,捏了捏那只柔软的掌心,将它塞回被子里。
大概是由于刚有过标记,身体在睡梦中也很快识别到alpha的气息,温然动了动,翻过身,伸出双手摸索着抱住顾昀迟的腰,脑袋枕在他腿上。
这个姿势并不适合睡觉,顾昀迟看了温然片刻,抬手将薄被拢了拢,把温然整个裹起来,隔着被子抱住他躺下去。
整个过程中温然丝毫没有要被弄醒的迹象,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像茧中安静蜷缩的毛毛虫,呼吸很浅十分安然。
顾昀迟面对面看着温然的睫毛,回忆起近三年来收到的温然的每一份体检报告,很准时的每半年一次,都是蹭的学校和公司的体检,从所有常规检查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常规意味着不够彻底,尤其是温然的腺体,普通体检对他的情况来说都太过粗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温然的意愿,因为一旦深入检查,人造腺体、转换性别的事实就会暴露。
这与温然努力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期望背道而驰,就算向他保证所有检查结果都不会被泄露,也依然会使他感到低落、丧气和恐慌。
在看到那盒抑制剂注射液时,是有想过立即将人绑去医院,不管温然哭也好叫也好,都要逼着他做完检查,但冷静之后,比如此时,谁忍心对一只毛毛虫实施这样强硬的操作。
顾昀迟有无数种手段可以令温然听话、顺从,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可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温然曾被迫听话、顺从了多少年。
指腹在温然的眼下蹭了蹭,顾昀迟抱着他,在隔绝秋风的小屋里得到一场短暂却完整的睡眠。
下午两点,顾昀迟醒来,温然已经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从侧躺变为平躺,依旧睡得很熟。
外面似乎下雨了,滴滴答答的声音连绵不绝,顾昀迟动作很轻地起了身,替温然塞好被子。收尾时他的手无意间搭在温然小腹上,一直没动静的温然突然在被子下用手捂住肚子,翻了个身朝向另一面了。
走到客厅区域,从餐桌上拿起通讯器和手机,顾昀迟推开窗,是下雨了,整个居民区一片淡灰色的雾蒙蒙。
浏览并回复了通讯器上的消息,顾昀迟打开手机,看到许则中午发来的消息。
许则:不好意思,早上有点忙。
许则:顾中校方便给我一个卡号吗?高中的时候,陆上校在我外婆的医院账户里放了两百多万,想麻烦你帮我转交回去。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过去陆赫扬和贺蔚所有的大额交易走的都是顾昀迟的账户。在进入军校之前,为保证许则外婆的医药费充足,陆赫扬向医院和疗养院打了足够的钱。
后来呢?顾崇泽倒台,魏家被清算,唐非绎失踪,而陆赫扬以自己为饵,只身离开训练基地将人引出,高高在上的理事长为磨一磨儿子的骨头,选择按兵不动,等陆赫扬低头求救。
结果当然是失算,陆赫扬也因此大脑受损失去记忆,许则就这样被他遗忘。
之后贺蔚的堂哥由于和唐非绎有牵连,在逃命的路上翻车坠崖。贺蔚躲在云湾喝酒度日,池嘉寒来找时,顾昀迟给了他房卡。
他想,总要有人得到安慰,既然不是自己和陆赫扬,那就该是贺蔚。
可惜池嘉寒和贺蔚最终也还是错过。
那年的秋冬发生太多事,温然的死亡,陆赫扬的失忆,贺蔚的消沉,命运只是轻轻翻覆手掌,他们就摔落一地,再起身时预设的方向早已失效,所有计划通通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