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她极少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于是忍不住等着看他的反应。
池以蓝握着方向盘,手却几不可见地收紧,蹙起又缓和的眉、微微张开的嘴,以及滑动了一下的喉结,都在从细枝末节处透露出某种烦躁。
他有什么好烦的?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会说什么。
抬杠,再不然开口教训她没礼貌,可能来等去,却只等来一片寂静。
前方红灯拦路,他双手落下来,偏过头,不妨她正仍望着他,视线就落进她疲倦的眼底。
“还当我是六哥。”他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挺好。”心里却想,她瘦了好多。
两颊那点婴儿肥不见了,轮廓清冽,一双眼也因而显得更大,从前盈盈透着光,望他时总落满星芒闪烁,如今却沉静似一潭幽泉。
“公司在哪?”见她愣住,他接着问道,“不是你说要回公司?”
她因自己反应迟钝而慌了一秒,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掩饰情绪,淡淡报了个地址。
可等他再次发动车子时,没来由地,先前未曾预料的紧张迟迟来临,铺天盖地将她裹住,一颗心仿佛跳到嗓子眼。
等等,刚刚发生什么来着?
我又见到池以蓝了?
心跳加速,顾平芜忍不住闭上眼睛,骂自己没出息。
她一路被她带着走,最初的镇定是因为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可现在,眼前的所有一股脑儿地涌进她运行迟缓的大脑中枢处理器,让她恍然有被谁扼住喉咙之感,紧接着就开始魂不守舍,恍恍惚惚。
进公司时如是,坐到办公室时如是,抬头想喊助理苗苗,却发现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池以蓝的时候亦如是。
正午已过,日光倾斜进百叶窗,映下明暗参差的影子。
池以蓝正坐在会客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翻G&C工作室的过往项目宣传册,自在得仿佛这是他的地盘。
中央空调的温度明明很适宜,她往后靠在皮质的老板椅上,却莫名觉得脊背发热生汗。
过了会儿,她才盯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看宣传册的池以蓝,开口问道:“还不走?”
“等一下。”他头也不抬地说。
顾平芜皱了下眉,但手头仍有事要处理,就打定主意将他当空气,打电话叫了苗苗回来,然后就开了电脑开始工作。
她惯了一工作就忘乎所以地盯电脑,眼睛酸痛的时候也就忍着。
起先创业的时候公司里只有板场的项目做,程方原的施工队带着一群大老爷们,没人懂得关照她一个女孩子。她从前金贵是因为周围的人都把她捧在手里宠着,如今一个人在外,什么都讲究不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走过来敲了敲她桌面说:“休息一下。”
顾平芜抬头,他摘了棒球帽,额前散下漆黑而略带凌乱的额发,居高临下地看她,眼神比姿态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