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带着两个妹妹逃出地宫,天色居然已经?朦胧亮起来,他?咬牙推开那紧闭的石门,却看见一个穿着僧袍的老人就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听见声音,他?转过头,与楚留香对视。
央宗不定地捻着长长的佛珠,耷拉在眼皮上的眉毛轻轻一抖:“竟然让你们逃出来了。”
楚留香还未来得及说话?,央宗将佛珠手?串一甩,嘴里念着咒,手?掌心一片黑气聚拢,朝着楚留香如黑龙般滚滚而来,他?将二女推出去,以双掌为抗,只觉得?寒霜刺骨,从手?指一路蔓延到身体上,可是他?心口却骤然一烫,一股强烈的气流顺着经脉上涌,楚留香大喝一声,顺势拍出,只觉得?这玄而又玄的清炁冲身而出,直接就奔着央宗,一路冲散央宗发出的黑气。
“你!”央宗面色瞬息恐惧至极,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这?股清炁已经?全部拍到了他?身上,他?啊啊狂叫着,身体上老迈的皮肉竟然变得更加松弛衰老,就只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像是被什么侵蚀了,被吸取了所有的生命力,将他?身上的一把老骨头榨成?了干柴,只剩空荡荡的皮肉挂在骨头架子上。
央宗仰面倒下,嘴角竟然溢出几丝乌黑如油般的血来,他?猩红的眼球几乎脱眶而出,挣扎了两?下,竟然就这?样失去了气息。
楚留香是个不杀人的人,可是他?已经?决意要杀了央宗,这?人世间活着的邪魔,若不杀了他?,谁知道他?将来还会作多?大的孽?
可是面前的央宗并不是他?杀的,楚留香恍然回想起之前,辛渺渡给他?的那口清炁,央宗惧怕着天人,他?甚至不敢直面面对,像一只食腐秃鹫一样盘旋在战场外?,虎视眈眈的等待着结局。
辛渺的清炁以正压邪,如日升则月落,趋避日光的邪魔自然触之即死,如此?便是天理?伦常,本能的畏惧自己的天敌般躲避着的央宗,对楚留香故技重施,可是这?邪气恶咒不仅进不了楚留香的身,还招致反噬。
他?就这?样死了。
楚留香只感觉他?死的真的太轻易太滑稽,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央宗的尸体上浮起一层黑气,无?火自燃,顷刻间将他?烧成?一堆炭灰。
楚留香将两?个妹妹背一个抱一个,朝着日出的东方奔去,他?眼中倒映着灿烂的朝霞,满心满眼只想着辛渺此?刻安危。
而在地宫血池内,石观音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冤魂所包围,她终于是感受到自己方才所说的阴煞之气,冲天的怨气已经?变成?有形的刀刃,这?些并无?实体的厉鬼披着一身鲜血淋漓与熊熊烈火,她们只是不断的靠近自己的仇人,伸出双手?扼住她的脖子,紧紧的贴在她美丽的脸上,用恫吓的怨恨眼神淹没她。
石观音终于怕了,她终于感到恐惧,并且即将要被这?恐惧所逼疯,她尖叫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凄惨,那么的撕心裂肺,就像这?些无?辜惨死的冤魂生前哀鸣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与她们形成?共振,有着一模一样的恐惧,一模一样的痛苦。
她曾经?多?么享受这?些少女的鲜血温热地淌过皮肤,用她们的青春热血来维持自己白皙光滑的皮囊,可是现在,她精心炮制的浴汤交织着血与火,滚烫地将她每一寸肌肤和筋肉都烧灼到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石观音的痛苦似乎没有维持太久,当然,辛渺也感觉自己奄奄一息,浑身都燃烧着火焰,可是烈焰倾身,她除了感受生命的迅速流失以外?,却温暖而安然,像是意识混沌回归恬静的睡眠,一切都变得?不再这?么重要。
她可能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了,一想到这?里,她就累得?再也不想睁开眼,或者是眼皮上黏着的血液变得?太沉重,像一双手?盖住她的眼。
幽魂如海水般飘荡,辛渺被这?些无?形的手?缓缓托起,她无?力的身躯软绵绵地随之涌动,脱离池面,高高地在血火之上,她垂下的手?脚和发丝都鲜血淋漓,一滴一滴的坠落,被火光染成?金色。
复仇的魂灵自幽冥而来,完成?了使命之后?,不遗余力的托举起辛渺垂死的躯体,要将她送还人间。
辛渺只觉得?万籁俱寂,经?过躯体上极致的痛苦之后?,她此?刻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安然休憩,一切声音,一切人间的留恋都离她而去,也许她已经?透过死亡的帷幕看到了天地的归处,她一点也不抗拒,轻飘飘的,像是在梦中。
也许真的是梦,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重重莲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飘曳着,一层层将她包裹起来,如同莲花包着莲子,又像是婴儿包着襁褓之中,那是很安心很舒适的感觉。
她的视角太神奇了,仿佛已经?全知全能,看穿自己的皮肉骨髓血脉,在血火之中被炼化成?玄而又玄的状态,既不能说是液体也不能说气体,只是一团流动的混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石观音已经?被阴煞之气融化殆尽,幽魂则因果了结,沉而浊的向下沉降逐渐消散。
她还感觉到渠藏的存在,也是奇了怪了,他?明明非人,此?刻却越来越像个人,在莲花之中与她赤诚相对,他?居然在微笑,而后?又郁悒哀伤地淌下两?行清泪,他?这?样的脸,乍然染上七情?六欲,生动惊艳的不像话?。
如果是平时?,辛渺一定会感觉十分诧异震惊,但是此?刻她心里非常平静,就算是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而且明明她才是人,但却更接近人们所理?解的广义上的神仙,很难具体表述。
她的眼睛能‘看到’一切,一切水系经?流之地,纵横千里南北,上下天地江山,任她遨游飘荡,自由无?拘。
譬如此?时?此?刻,边境两?军将战,北戎人骑在马背上,马蹄阵阵轰隆如雷,奔驰在战场上,手?上的利刃弯刀高举起来等待着收割性命,而城墙之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屏息凝神,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包拯和陆小凤此?刻就在那城墙之上,陆小凤鲜艳的红披风照在银光凛冽的战甲外?,很威武,还有展昭和白玉堂,他?们也穿着全套的甲胄,看上去非常新鲜的造型,从来没有见过。
城墙上的投石机上面装载的不是石头,而是留着一截麻线尾巴的铁皮圆球。
几里之外?的营帐中,辛渺看到一口棺材——广燕王姜元淮灵位。
广燕王,以前的世子,他?死了?
辛渺看着许久未见的世子妃,应该是王妃,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家人的身边,但如今她的丈夫却已经?死了,被送进寺庙躲藏的小世子此?刻在她的怀里,也许广燕王府所面对的朝廷上的最大的敌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所以她们能够回来,但广燕王却躺在棺材里。
他?看上去是死于战争,他?穿着甲胄,身上的伤口隐藏在下方,但他?的一条腿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