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看着无花跪倒在地上,匍匐下身?体,因为疲累而不住喘气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一头被追得筋疲力尽的狼,但你要认为他已经走投无路那就?错了,显然,他只是在伺机蛰伏,一准儿在准备着反击。
所以?辛渺朝他走过去时步伐缓慢,但她在逐渐接近他时,也更?给他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压迫,相隔几米远时,无花惶恐出声:“麟主娘娘在上,请饶恕我犯下的罪孽。”
他像个虔诚的教?徒一样朝她匍匐,然后?抬起头来,这个角度能让辛渺看到他汗津津的脸,说是剑眉星目也不为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这样的美男子以卑下的位置仰头俯视,形状狼狈,怎么样都会让人觉得有几分恻隐之心。
可他迎来的却只是一把长剑,麟主的剑在晨光中映着?日光,刺得他汗流浃背几欲闭眼,剑锋出鞘,像一泓秋水,冷冰冰地散发出一股寒意。
无花的身?体僵住,分毫不敢擅动。
“红花教?教?主是否在洛阳?”辛渺用剑抵着?他的喉头,无花洁白的皮肤上被切出一条血线,他张了张嘴:“是……”
辛渺从他颓败的神色中证实了这件事,又问:“太后?是你杀的。”
无花挣扎片刻:“是。”
“起来,跟我走。”
辛渺只需要这个答案,光是这个就?足以?定罪,其他的都可以?之后?再问。
她很?果决,也不打算再给无花周旋辩解的机会,剑尖从他脖子上挪开,完全不容他否定。
“麟主娘娘,请听我一言,无花刺杀太后?罪不容诛,但教?主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她还?怀了我的孩子,请娘娘对教?主手下留情。”
无花的眼睛红了,他这样的皮囊,若红了眼睛要哭,甚至比女?子还?多几分我见犹怜,他毫不犹豫叩首:“是我冒犯了麟主的神威,借用您的名声谋私利,可是教?主腹中有?了我的骨肉,我死不足惜,却希望您能放她一马。”
辛渺冷冷地凝视着?他匍匐的样子:“到底你是主谋还?是她是主谋,这件事等拿了她来再审问就?是,你若真的顾忌妻儿,怎么会意?图谋反?”
开玩笑,被抓了就?哭自己有?妻儿?辛渺有?些匪夷所思,他还?是个和尚呢,和尚犯戒不说,就?算有?天大的苦衷,谁会谋反?还?把自己深爱的妻子推上教?主之位?简直是怕头不够砍啊?
她没?有?表现出心软,无花立刻抬起头来,神色沉凝:“此?事非我之愿,只是如今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唯有?世外圣人可救苦救难!姜氏残暴不仁,百姓流离失所!若非西域上师为我等指点迷津,无花岂能知?悉您的存在?!”
他仰望着?辛渺,虔诚而狂热,甚至膝行几步,双掌合十:“漫天神佛不应我,唯有?您是此?世行走的神祇!这天下百姓的命运都在您一念之间,我等卑弱之人,只能将您的名讳传播四方,才能普度众生——”
辛渺却后?撤一步,躲开了他伸出的手,无花神色一凝,忽然感觉眼前一暗,脊背后?迅速窜上一阵疼痛般的寒意?,汗出如浆。
他脸上的狂热都被凝固冻结,只有?眼珠缓缓上移,与那狰狞兽首中黑洞洞的眼睛对视,她微微弯腰,近乎冷酷地审视着?他的狂热,无花没?想过她的眼神会有?如此?的洞察力,甚至让他心跳加快,难以?控制自己的神情,就?像是被破开了肠肚被摊在太阳底下,他的所有?心思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辛渺对他的这一段表现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轻声发问:“西域上师是谁?是他告诉你我的事情的?”
比起无花到底是不是在演戏,辛渺更?在意?他提到的西域上师,这倒是能解答关于她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人知?道所谓的麟主娘娘的事情,想必也是哪一方高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目的,才是辛渺想知?道的。
无花下意?识地吞咽,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感到紧张,无暇深思熟虑,一些话?便不假思索地从喉头滚出:“宗央上师是吐蕃而来的大师,他知?晓一切,知?道您的来处,他说你必然扰动许多宿命,凡人总是被命运牵着?走,而你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覆灭一个强大的王朝,水利生万物,滋养万物,可是你的出现却像是海啸一样摧毁朽烂的木头,在荒芜的原野上带走旧世界,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无花感觉自己的舌头越来越不灵敏,他额头开始迅速渗出汗水来,有?些话?他不该说,可是他为什么说了出来呢?
他感到十分恐怖,怀疑自己是被使了什么妖法。
“你只是力量的行使者,却不肯主动地使用,所以?由我们来替你使用你的威名,纵然无法驱策妖魔,却能得到更?多好处……”
无花的话?含糊不清,他的唇边逐渐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液,满脸痛苦地抽动着?脸部肌肉。
“你们代我使用我的力量……”辛渺却因为这句话?而微微一愣,无花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他的形貌已经扭曲可怖得如同恶鬼,可是他的肌肉和骨骼却在反抗着?他的意?志,高亢的喉舌震动喧嚣:“此?乃天命!!”
无花面朝下倒了下去,辛渺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起来。”
他大约是昏迷了一瞬,但辛渺的声音立刻又叫醒了他的理智,他浑身?直抖,用手撑着?地面,朝后?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