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躺到床上时,小麦收到了关奏陈的信息。
他在工作室干活,和留在那打工的宅男们合影。他给他们叫了宵夜,是鳗鱼饭,他自己在吃一小杯的酸奶。照片是打工的人掌镜,有人干饭中抬头,有人故意张着嘴巴。关奏陈是被抓拍的表情,单手拿纸杯,眼神很无辜。
小麦把手机拿下去,心脏像软化了,变成黏糊糊一团。有人用力搅动这团心脏。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不疼痛,但是能感受到窒息。
度过“入坑否定期”后,现在的她很清楚,这不是心绞痛,不是需要去医院诊断生理疾病。小麦谈过多次恋爱,对这阶段熟能生巧。热恋时就会这样,确定了关系,不用多顾虑,尽情享受所有权。这种感觉最美妙,是幸福的一种。等度过热恋期,就会自然消失。且爽且珍惜。
隔天早上,小麦起了个早床。
她像充满了电,浑身都是力量,今天工作一定很开心,下班以后也会很开心。早早起床,她正愁没事干,洗手间门一开,蜜柑妈又边上厕所边探出头:“你起这么早?”
“不要边上厕所边开门!”小麦大叫。
蜜柑妈要去运动,问小麦去不去。小麦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去,这么多年没好好锻炼,身体都废了。
蜜柑妈装备齐全,还戴了运动手表。小麦只穿着运动鞋。
出发前,小麦鞋带松了,她弯下腰,用习惯的方式打结。蜜柑妈看到,笑着叫停她:“这样还会松!我来。”
不等小麦婉拒,蜜柑妈已经蹲下身,用另一个方式打了结。
“这样才结实。不会散。”她说。
小麦没学过其他系鞋带的方式,练习几次,准备走,却发觉蜜柑妈在走神。小麦叫她,她才缓过神。
蜜柑妈笑得很灿烂,突如其来地提问:“麦,你妈身体还健康吗?你在外地打工,她想不想你?”
小麦说:“她……身体还行,会想我吧?以前,她从来不说‘想你’这种话。我妈妈就是那种性格。她经常说,她对我好是应该的,因为‘母性’。”
“‘母性’?”蜜柑妈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说,妈妈生完孩子,对子女有种爱护本能。听说是因为雌激素。”
蜜柑妈一声不吭,琢磨着这个概念。
雌激素?
爱护子女?
小麦确认了一遍跑步路线,再抬头,她看到中年妇女冷峻的神情。
倏忽间,两颊绽开,嘴角颤动,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毛裕平却露出一丝笑容。
犹如神经性耳鸣,一种独特的嗡鸣声冲刷了所有声音。
霎时间,一片死寂。
“我这个人,”蜜柑妈两眼放空,像在注视一些深不可测、看不到尽头的东西,她脸上仍然挂着笑,“好像没有母性。”
这天早晨,室内安静,闹钟才发出声音,下一秒就被按掉。关奏陈睁开眼,停顿片刻,径自起身。不回公司的时候,他会住在工作室。每天差不多都这时候醒,渐渐的,血液、骨骼和肌肉铸成了生物钟。
先运动,然后检查窗外的植物,洗澡,有条不紊,日日如此,身体和头脑都保持美丽、轻松和清洁。
人不在,工作间内,电脑屏幕幽幽发亮。
标题为“辞职信”的邮件提醒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