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痛不可言,喉咙哽咽出声,泪珠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落下,一滴眼泪不小心砸到他的伤口上,生生将他痛醒。
崔珣昏昏沉沉,他费力睁开眼睛:“明月……珠?”
李楹哭得更厉害了:“是我……是我……”
见她哭成这样,他下意识的,就想抬起手,去抚去她的泪水,但刚一抬手,就是剧痛袭来,任凭他如何咬牙忍痛,可额上的涔涔汗珠,还是泄露了他的疼痛。
李楹哭着说:“你不要动……”
崔珣盯着她,忽长长叹了口气,他声音嘶哑道:“明月珠,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李楹抽泣着:“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我还要问你,为什么要送我去枉死城?”
为什么要送她去枉死城?
因为不想出现今日的局面。
他根本舍不得看到她的眼泪。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强行撑着身子,想爬起来,但刚一动,就牵动伤口,他疼到皱起眉头,李楹见状,忙帮忙扶起他,靠在墙上,崔珣微微喘息着,他闭目道:“明月珠,你走吧,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里……”
李楹咬唇,声音带着哭腔:“崔珣,你怎么到现在,还要赶我走?”
他身上伤口太多,她想去抱他,可根本不敢抱,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委屈,抽抽噎噎说着:“我不走,你怎么赶我,我都不走。”
许是她哭得太过伤心,崔珣眼眶也渐渐湿润,他喃喃道:“明月珠,你怎么就这般傻呢?我击登闻鼓,告了圣人和太后,是注定活不成了,你何必要陪一个必死之人呢?”
李楹只是摇头,她含泪道:“谁说你必死了?我回来了,我就不会让你死。”
崔珣苦笑,他没什么力气,所以声音很轻:“明月珠,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一个要揭发他罪行的臣子,也没有哪个母亲,能容忍一个要杀她儿子的外人,我是臣子,也是外人,我必死无疑……你不要白费功夫了,你走吧,去枉死城,然后投胎转世,不要再记得我了……”
李楹咬着唇,拼命摇头:“我不要忘记你……”
她噙着泪:“既然你知道自己是臣子,是外人,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为何还要去敲登闻鼓?为何要去告阿娘和阿弟?”
崔珣眼神之中,有些恍惚:“有些事,总要有人做的。”
不能因为必死,就不做。
李楹望着他消瘦苍白的面容,昔日美如莲花的脸上也多了不少细微伤痕,从王暄在他手心写下“帝杀六州”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下场了,大周以孝治国,他此次要对抗的,不是如卢裕民裴观岳这种臣子,而是大周的君父。
臣告君,子告父,他得不到文官的支持,也得不到百姓的支持,等君父在他身上发泄完妒意和怒气后,他就会被口塞麻核,绑缚刑场,凌迟处死,如同金祢一样,被百姓分食血肉,尸骨无存。
但他就算知道自己的下场,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这件事。
李楹扯了扯嘴角,苦涩笑了笑,她伸手,去细细抚摸他的眉骨,眉骨突出,眉峰微扬,这种眉骨的人,向来都十分倔犟,李楹道:“鱼扶危说,你夺取佛顶舍利的那晚,他提议将你我送出长安,前往西域,但是你拒绝了,你说,你有事未了,所以你不能离开长安。”
她看着崔珣,说道:“而我,也有事未了,所以,我不会去枉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