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的黑雾,如同有生命般,源源不断钻入少女心底,慢慢蚕食那颗如琉璃般澄澈的心,仇恨和怨气渐渐侵吞整颗心脏,少女温柔双眸也变的充满愤怒,她定定看着穿着红衣的阿史那兀朵挥着鞭子的身影,布满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重重落在她心爱的郎君身上,一滴飞溅的鲜血,溅到少女眼中,少女瞳孔骤缩,猩红在瞳孔中扩散,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吞没。
阿史那兀朵的鞭子忽然挥舞不动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鞭子扯开,悬在了半空,阿史那兀朵愕然回头,李楹已经缓缓从符篆中央站了起来,双环望仙髻散开,如瀑一般的青丝垂落,遮住惨白如雪的脸庞,鲜血顺着她的瞳孔,沿着脸庞,缓缓滑下,如同血泪。
几个金吾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们虽然喝了黑狗血,能够看见李楹,但是面对鬼魂,他们心中仍然十分惧怕,乍见这诡异场景,他们更是吓到两股战战,阿史那兀朵喝道:“没用的东西,她都被符篆困住了,你们还怕她做什么?”
她指着李楹:“你们,去杀了她!”
金吾卫无奈,只能执刀抖索着靠近李楹,但他们还没走近,却见李楹周身黑色雾气骤然散出,如同绳索般,绕过他们脖颈,将他们吊起。
几个金吾卫在空中徒劳挥舞着双手,拼命挣扎,被鞭打至奄奄一息的崔珣费力撑起身子,他惊愕看着空中快要窒息的金吾卫,他喃喃道:“住手!明月珠!快住手!”
再不住手,她会化为厉鬼的!
但是李楹已经踩过困着她的黄色符篆,就如同踩着不值一提的枯叶一般,她徐徐走近阿史那兀朵,阿史那兀朵恐惧到面如土色,她慌不迭就往囚室外跑去,却被黑色雾气拦住,李楹伸手,倒刺鞭子就如同有眼睛一般,落到她的手中,李楹拿着鞭子,一字一句问着阿史那兀朵:“你很喜欢折磨人么?”
阿史那兀朵往后退去,但鞭子却如游蛇般,挥到她的脸上,阿史那兀朵吃痛倒地,李楹问道:“疼么?”
阿史那兀朵脸上被鞭出一道狰狞血痕,李楹嘴角浮现一抹以前从不会出现的残忍笑意,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蜷在地上的阿史那兀朵:“鞭子落在你自己身上,疼么?”
阿史那兀朵咬牙,剧痛之下,她身体抖如筛糠,但她仍然挑衅般地瞪着李楹:“你这是为了崔珣,变成厉鬼了么?哈哈哈,厉鬼杀人,漫天神佛都不会放过你!”
她的话更加激怒李楹,鞭子重重挥落,一下比一下重,崔珣抓住牢笼的铁条,想站起来,但却又颓然倒下,阿史那兀朵在挣扎,空中被勒住脖颈的金吾卫在挣扎,崔珣不顾疼痛,往外爬着,他一定要阻止李楹,若她真的杀了人,就来不及了!
阿史那兀朵身上血肉飞溅,无论她怎么躲,都躲不过落下的长鞭,她伤痕累累下,索性不挣扎着,而是艰难仰起头,去看铁笼边的昳丽青年,但他满心满眼,都是被怨气吞噬的李楹,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看向她。
阿史那兀朵即将死去,她反而笑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执着于驯服他,她一直执着的,是他能看她一眼。
她也没有那么喜欢唤他“莲花奴”,如果可以,她更想唤他一声:“崔郎”。
只可惜,她明白这件事,明白的太迟了。
崔珣用尽全身力气爬向李楹,他想去阻止李楹,但是他即将碰到李楹裙角的时候,一团黑雾阻住了他,黑雾慢慢将他笼罩,让李楹明明与他近在咫尺,他却无法触碰,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李楹勒死金吾卫,鞭死阿史那兀朵,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首,血腥味充盈了整间囚室,李楹木然地抬脚,往囚室外走去。
她如今已是厉鬼,全无半点理智,若任凭她出去,她会连无辜百姓都杀的。
崔珣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忍着疼痛,踉跄起身,他抓起金吾卫落在地上的长剑,喊道:“明月珠!”
李楹终于回头,但她眼神,仍然一片空落落的茫然,仿佛她面前的,不是她心爱的郎君,而是一个陌生人。
崔珣握着长剑剑柄,横在自己脖颈:“明月珠,你不能再让怨气支配自己了,你会万劫不复的!”
李楹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崔珣长剑又往前一些:“你再不清醒过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长剑横在本就血肉模糊的脖颈,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剑尖往下,李楹茫然看着滴在青石砖上的鲜血,她抬眸,眼神终于回复了一丝清明:“十七郎?”
崔珣欣慰一笑,他再也无法支撑住身子,颓然单膝跪倒在地,李楹一惊,奔去搀扶住他:“十七郎……”
她惶惑地环顾四周遍布的尸首:“这……这是我做的?”
崔珣抓住她冰凉的手,反复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李楹身上的黑雾在快速地消散,但与此同时,她身上的白色念力也从她身体中飞出,快速消散,青石囚室中回荡着阵阵梵音,梵音从清晰逐渐变的微弱,她本就是鬼魂之身,是在全国四万座佛寺的供奉之下,才能如同活人一样,在人间行走,可她如今化身厉鬼,杀了许多人,佛法反噬之下,她即将魂飞魄散。
李楹身躯一软,倒在崔珣怀中,念力快速自她身体中涌出,她扯起嘴角,虚弱一笑:“我……我不后悔杀了他们……十七郎,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
白色念力和梵音彻底消逝,李楹身体愈发衰弱,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从崔珣眼眸滑落,落在她的手背,李楹最后竭尽全力抬起手,想去为崔珣拭去眼泪,但是手腕却颓然落下,她靠在崔珣怀中,慢慢闭上了眼。
当鱼扶危被哑仆拽到崔珣府邸时,他唬了一大跳,寻思着自己最近好像没有得罪崔珣,当他忐忑不安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身鲜血的崔珣,还有花楠矮榻上面如白纸的李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