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降生于世,沐浴阳光雨露,日益生长,所为何来??
——我是谁?
——我是女儿?是姐妹?是母亲?还是妻子?
——我是谁?
——如附骨之疽寄生于吾身的又是何物?
——我于人间成长、行走,为何脊梁越来?越弯,为何视线停滞不?前,为何精神日渐麻木?
——我要如何褪去这?一身寄生,回归本我,寻得真我?
——我是谁?
眉心刺痛,在血色锁链的?映衬下,女萝眉心的?红痣微微发亮,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我”,她们年龄不?一,体态各异,有的?躺在襁褓,有的?咿呀学语,有的?少年初长成,有的?头盖红布,还有的?蹒跚趔趄、踽踽独行。
有的?“我”是个贴心懂事的?女儿,有的?“我”是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的?“我”是慈爱宽容的?母亲,被母父夸赞孝顺,被丈夫拥入怀中,被孩子扑到膝头,人生是不?停转换身份的?过程,娘要“我”听话,我就不?会吵闹,爹要“我”乖巧,我就会为他捏肩,丈夫要“我”美?丽,我就尽情妆点自己,孩子要“我”付出,我就以刀撕裂皮肉哺育骨血。
换来?“爱”。
“爱”是怪物赖以为生的?食物,而“我”确实也是一个怪物,“我”不?能?离开任何需要我的?人,因为我可以失去一切,惟独不?能?不?被爱。怪物不?会思考也不?会反抗,更不?可能?离开,怪物只需要不?停地、不?停地坚定一个信念:他一定爱我,而我也应当爱他。
也不?是没有不?爱他的?时候,但往往需要先受伤,才开始清醒,那么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呢?
眉心的?痛感愈发强烈,恍惚间,那短暂的?四次人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转过,女萝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很多次机会终止那无理由?的?宿命,但她沉浸于爱情之中——她当然能?够以没有灵魂,或是受到控制来?为自己开脱,然而她在意识到些许微妙时,往往第一时间率先说?服自己要信任夫君。
就连奋起反抗,也要由?她人引导。
濯霜的?帮助,镜子中另一个自己的?警告,复一次仇才能?消去的?一颗红痣,女萝第一次这?样问自己: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如果没有杀死第四个人,就要一直忍受最后?这?颗红痣吗?
它们不?是四个丈夫的?化身,它们是她身体里的?寄生,是软弱,是自我欺骗,是麻木,是以爱为名?的?剥削。
等?待寄生自我脱落与求佛拜神毫无区别,意识到这?一点的?女萝在虚无之中伸出双手,她看见自己的?十指微微颤抖,很久没有变化的?修为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眉心的?最后?一颗红痣像烈焰烧得她不?得安宁!
她咬紧牙关,右手二指并立,略作弯曲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畏地刺入眉心——
这?颗红痣是这?样深,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扎了根,她像挖一个烂疮一样,不?顾剥离所带来?的?痛苦,坚定不?移地要将其剜去,自己的?寄生,本就应当自我去除,不?需要任何帮助。
“啊————”
女萝发出痛苦的?咆哮,被锁在太阳中的?身体依旧毫无动静,锁链却在不?停震动,随时都?会断裂,她的?疼痛与决心传达到了每一位同?伴的?心中,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将所有寄生祛除,去追求崭新的?明天!
神罚彻底消失了,只有大荒之海上的?天空偶尔还会划过几道雷电,人间的?灾难已?经停止,众神俯瞰着不?屈的?女人们。
与神躯相比,她们渺小如蜉蝣,不?仔细看会当作一粒一粒小小的?黑点,如此卑微平凡,可她们拥有无与伦比的?勇气,胆敢仰头直视神明。
在这?一瞬间,神和人的?位置似乎对调了过来?。
高大的?才是渺小的?,渺小的?才是伟岸的?,尊贵的?才是卑贱的?,卑贱的?才是无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