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片刻,让他又梦到大周的太祖皇帝,他那位在年少时就展现出不凡、被人人追捧称颂的大哥。
无论他少时在家中多么受宠,无论他多么被母亲偏爱,可永远都盖不住大哥的光芒。
他的那些嫉妒、显摆的小伎俩,他读书时被夫子夸赞的话语,在大哥眼里,仿佛都不值得一提。
对方从来没把他当对手过,更从来没看得起他过。
重伤濒临崩逝之际,对方宁愿让晋王——他的二哥、他们父亲妾室生的那个野种当辅政王,辅佐李玹登基,都不愿将权力交给他。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一母同胞,他怎么就不如老二那个野种?既如此,他自己抢来又有什么错?
是的,他篡改旨意,杀了二哥,抢了自己侄子的皇位。他从没后悔过,可到底那一步错了,他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先被朱友君囚困,又落到他曾经的手下败将李玹手中,还被对方那个乳臭未干的儿子羞辱!
老皇帝气得双手发抖,许是白天听了李禅秀那番话,方才在梦中,竟真梦到大哥和李玹前来报仇。他们割了他的舌头,又砍断他的双手和腿,将他做成人彘。
老皇帝骤然惊醒,额上满是冷汗,下意识先摸了摸手和腿,意识到只是做了场噩梦后,不觉松一口气。
忽然,他感觉床前不远处好像站着一道黑影,无声无息,不知站了多久。
“谁?谁在那?”老皇帝惊悚,厉声道。
声音刚落,那道影子竟忽然向他走来。
老皇帝心中惊骇,不停缩向墙角,身体颤抖。
直到那黑影走到窗前,借着窗外月色,他看到一张熟悉的、出尘俊逸的面容。
老皇帝僵住,继而眼中露出更强烈的恐慌。
“大、大哥,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醒了?”他竟把李玹认成太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李玹静静看他,眼底闪过当年一幕幕刀光和血影,忽然一笑,缓缓开口:“叔父,多年不见,你竟不认得我了?”
老皇帝一僵,下一刻,忽然被一串冰凉佛珠勒住脖颈,呼吸骤然困难。他登时瞪大眼睛,眼球突起,死死抓着颈间的手,双腿蹬着床单,喉间发出艰难的“嗬嗬”声。
李玹低头看他,目光一如抄诵佛经时悲悯,手中的动作却带着狠意。老皇帝惊恐看着他,只觉他慈悲的面容,像修罗带着佛祖的面具。
直到肺腑挤出最后一丝空气,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就要消无,佛珠却骤然松开。老皇帝顿时捂着喉咙,不断咳嗽,急促呼吸。
然而就在他刚缓过来时,喉间却再次被勒紧,他再度痛苦挣扎。
“叔父做了那么多事,就这么死去,是不是太轻易了?”李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皇帝听在耳边,只觉犹如恶鬼。
但分明,他才是那个做尽恶事的鬼。
……
天际浮白之际,李玹走出房间,皱眉缓缓擦拭手上的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却平和声音,对无声无息出现的一名黑衣人道:“找个郎中来把他治好,先押送到洛阳的皇陵跪着,待处理了金陵那边……”
他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老皇帝当年如何对他,他自然……也该如何还回去。
“对了,禅秀住在哪?”走出宅院时,他忽然又停下脚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