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如今朝中年岁最大,资历最老的礼部大宗伯,胡濙。
按理来说,礼部奏事,应当排在吏部,户部之后,但是,今日胡濙率先出列,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到意外,反而一下子就绷起了心弦。
果不其然,就如同之前流传出的消息一般,胡濙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递了上去,道。
“启禀陛下,依制,太子殿下年满十五,当选秀成婚,如今太子殿下已满十七,然因镇庶人病逝,太子殿下为其服丧,迟迟未曾选秀。”
“现孝期已近两年,礼部依陛下前旨,请于明岁开朝之后,开始筹备选秀事宜,如此,待殿下守孝期满,即可操办大婚。”
话音落下,殿中顿时掀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成婚只是一件喜事而已,但是,对于天家来说,太子大婚,意味着正式成人,也就意味着,应当真正参与到朝政当中来,其政治意义要远大于本身的意义。
也正因于此,所有人都知道,随着礼部的这道奏疏呈递上去,或许,便会成为引爆东宫这个火药桶最重要的导火索。
不出任何意外的,随着胡濙的话音落下,文臣列中,吏部尚书王文立刻站了出来,道。
“陛下,臣以为,无此必要!”
于是,殿中顿时安静下来,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王文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有眼尖的人,明晃晃的看到,上面写着一列小字……《请易太子疏》!
随着内侍将奏疏送到御前,王文直起身子,亦是开口言道。
“启禀陛下,储君乃国之大本,当慎之又慎,先者镇庶人亲征瓦剌,北狩虏庭,京师动荡,群臣惶惶,宫中圣母未得圣旨,以懿旨册立镇庶人长子见深为太子,此本违制之举也。”
“后镇庶人自瓦剌传旨,以为国有长君,社稷之福,禅位于陛下,至此,天家法统转移,依礼法,本应废黜太子,改立陛下之子为储君。”
“然陛下仁德,笃念亲情,仍命太子出阁读书,悉心栽培教导,多年以来,视如己出,时太子虽幼,却仁德好学,颇有君子之风,虽礼法不合,却不失为天家佳话。”
“不意镇庶人狼子野心,罔顾天家兄弟亲情,不见陛下圣恩浩荡,伙同陈懋,张輗等人起兵作乱,行大逆之事。”
“南宫变乱,陛下幸得祖宗庇佑,戡平此乱,事后处置主犯,依律法,镇庶人犯谋逆大罪,其一脉诸皇子皇女本该尽数发往凤阳,永世不得出,陛下秉仁慈之心,止罪于镇庶人一人,不肯加罪无辜皇子,此本圣德矣。”
“然其父行此悖逆之事,为子者仍居储君之位,此本天下难服之事,群臣数度恳请,陛下顾念亲情,以太子仁孝,并无过错,仍不肯废黜。”
“至景泰十二年,镇庶人病逝于凤阳高墙之中,太子惊闻此事,悲伤过度,数次昏厥,醒来之后,不幸罹患癫狂之症,不仅时常胡言乱语,动辄打骂宫人,打砸器物,更有甚者,数次于经筵之上手舞足蹈,狂奔颠闹,两年之间,太医再三调理,仍无效用,如此癫狂之人,实难承继大统,安保社稷。”
“故此,臣斗胆,请陛下以天下万民为重,废黜太子,改立中宫皇后所出四皇子为储君,以安社稷!”
群臣注视当中,这位天官大人声音洪亮,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样,将这番话一气呵成的说了出来。
于是,只一瞬间,朝中便掀起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要知道,自从南宫变乱之后,朝中这数年以来,始终围绕着东宫储位在争斗不休,甚至于,不少大臣也曾经或上本,或私下劝慰,明里暗里的劝谏天子应当废黜太子,改立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