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练国事所料,当兵部将蒙古可能面临剧变的情报以及朝廷准备采取的对策公布之后,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边倒地质疑质疑即将裁军的情况下,又要突然大兴刀兵对蒙古用兵,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拖延裁军进程。
“怎么,连明起公(黄汝良)和汤宾尹也都退缩了?不是想为韩敬和许獬某划么?现在觉得我成了众矢之的,怕挨着烫手了,还是觉得我支撑不下去了?”
冯紫英好整以暇地短期茶盏,抿了一口。
“呵呵,可能都有些吧,朝中非议声太大,恐怕许獬和韩敬自己也都觉得观察一下形势更好,黄汤二人自然就觉得该等一等了。”汪文言也很平静。
自家东翁的根基从来就没有在这些见风倒的士人身上,只要边军和京营不倒,只要商人们坚定支持,有枪有银子,怕什么?
再说了这朝中看似鼓噪声一片,但是跳得起还是就那些人,更多的人还是质疑时机不合适以及会影响裁军而已。
何况大朝会才过去一个多月,这是正经八百经过票决而出的,要想推翻,五年后来吧,除非皇帝……
“哼,由他们闹腾去吧。”冯紫英无可无不可地道。
“啊?”汪文言吃了一惊,这岂不是意味着内阁失控?“大人,你难道就由着他们这样胡来?”
“什么叫胡来?都在合理表达自己的意见,现在内阁内部也没有形成一致意见,能怎么办?”冯紫英很淡然。
“问题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攻讦科举改革和考成法了,这不仅仅是对蒙古用兵和裁军的问题了,这是针对整个内阁的施政纲领而来。”汪文言提醒道:“属下感觉这帮人在四处窜连,意图掀起更大的风浪来,……”
冯紫英目光悠远,半晌才神神叨叨地道:“或许他们觉得他们能够更好地办好这些事儿呢?”
冯紫英病了,病得不轻。
据说是在文渊阁里和内阁诸公争执不下,紧接着又在朝中例会上与几位尚书发生了争吵,急火攻心,结果回去之后意图在某位妾室身上泻火,结果却不小心受了凉,一下子就病倒了。
几位阁臣都登门去看望了,烧得很厉害,额际滚烫,面色潮红,甚至还说胡话。
太医院的太医都三上其门问诊,都是内邪交杂,加之长期旦旦而伐,身子骨受不了这般折腾,又有内火外凉,所以一下子来势猛烈,就病倒了。
按照太医的估计,小冯首辅这么多年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所以这一病就来得相当猛烈,估摸着须得要好生调养,起码需要一两个月来慢慢休养才能恢复,这期间不能受急上火,不能操心劳累,所以最好不要在过问朝务。
人都病倒了,诸般事宜自然也就不宜太过,不过内阁事务暂时就由崔景荣、柴恪和徐光启三人共同主持。
平素倒也不觉得,真正当这一摊子朝务丢在手上来,才觉得棘手。
崔景荣负责吏部这一块,考成法的推进是大头,原本觉得这都在大朝会上就讨论得差不多了,而且崔景荣和练国事也都非常认可,只管落实推行就可以了,没想到现在冯紫英一病倒,各种杂音就开始冒出来了,不仅仅是吏部内部反对声不断,认为有些措施过于理想化,有些过于操切,需要再研究计议,重新调整,外部的质疑也是不断,认为对地方士绅过于轻慢,剥夺了士绅对地方事务的参与权,使得很多事务会受到影响。
同样崔景荣和王永光所负责的科举改革一样遭遇了更大的反对声浪,以韩爌、孙居相、孙鼎相以及李邦华、朱国祯为首的一干人直接在例会上跳了出来,坚决反对科举改革,坚决反对将格物、财计和律法列入未来科考内容中,甚至还提出时政比例也需要下降,依然要以经义为主。
这别说是改革了,几乎是要开倒车了,也让崔景荣和王永光等人倍感愤怒。
同样裁军之事也是由柴恪和孙承宗负责,这事儿本来柴恪是有意暂时拖一拖的,但没曾想韩爌、孙氏兄弟以及李邦华、朱国祯等人却是竭力鼓动,要求立即启动,将十二镇所建为三个战区集群,但兵力要缩减到六十万以内,至于对蒙古用兵,更是提都不提。
徐光启这边的情况略微好一些,兴工商,推动新作物推广,这在地方上都没有遇到多少阻力,但是朝中也依然有人对其信奉西教发起攻讦,并蔓延到另外一名信奉西教的重臣工部侍郎李之藻身上,这也引发了徐光启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