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英你打算怎么办?呃,所以你就打算……”练国事感觉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直以来他没有怎么关注军队的事情。
在他印象中军队似乎很温顺而听招呼,无论是冯紫英还是孙承宗他们好像都能很如臂使指地指挥着军队,从平叛到征讨江南再到对决建州女真,边军乃至京营好像都是令行禁止,但今日听到冯紫英话语里的未尽之意,练国事才意识到情况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十多年前的宁夏叛乱那一幕又慢慢回荡在脑海中。
那时候自己也刚入仕,那一仗也打得惊心动魄。
整个西北糜烂,三边四镇除了冯紫英父亲冯唐控制的榆林镇还在朝廷把控之内外,甘宁二镇都烂了,固原镇是废了。
如果不是朝廷还算果决,柴恪、杨鹤加上冯唐联手征剿,甚至还主动与关外土默特人联络断绝其外援,最后用招安才算是把这场战事给拿下来。
而现在山西镇总兵刘东旸、江北镇总兵刘白川就是当时两大叛军首领,想到这里练国事心中都是一抖。
这个时候冯紫英突然提及,才让练国事意识到大周边军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儿,只不过这十来年里似乎安分了许多。
那是因为边军在不断地膨胀,哪怕甘宁合并固原裁撤,但是又多了登莱、东江和江北三镇,实际上军队数量仍然在扩张。
现在骤然说要裁撤几十万,那都是这些兵头的袍泽和下属,面对这种局面,他们能像以前那样令行禁止了么?
“左右为难,裁军是必须的,但须得要有一个方略和周全计划,也需要给这些被裁撤者一个妥善安排,但现在很显然朝野都没有这个共识,就算是子先(徐光启)这个问题上都附和自强、子舒他们,而其他人更是鼓噪不已要求立即裁撤。”冯紫英苦笑地摊摊手。
这里边肯定也有针对自己与军队太过密切的关系而来,这一点冯紫英也很清楚,但他不愿意挑明,没有意义。
“所以你打算用对蒙古用兵来化解?”练国事慢慢明白了。
“要这么说,也可以。”冯紫英双手合十搓揉着,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沉,“我不希望因为裁军而弄得烽火四起,但从目前来说,我似乎也无法压制住自强他们强烈要求裁军的呼声,那么寻找一个合适的解决方式,也许大家都能接受。”
练国事摇头,“紫英,你这是在赌博,这样做先不说能不能让他们满意和同意,这样仓促草率对蒙古用兵,一旦受挫不利,舆论反噬,他们会更加……”
一时间练国事也不好用更激烈的语言来形容,那太伤人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逼宫么?”冯紫英笑了笑,“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这才多久,一个月,形势似乎就大变了啊,大朝会上一片欢声笑语,皆大欢喜,一个月后风声鹤唳,反对不断,我好想从未隐藏掩盖过我自己的观点,考成法,科举改革,大兴工商,推动新作物推广,对外开疆拓土,这几点我在朝野从来不避讳这就是我的观点,怎么现在却成了众矢之的了呢?”
练国事低垂着头,咂摸了一阵才道:“紫英,或许很多人认同你的一些观点,但有的他们会认为你是在标新立异,吸引注意力,未必会真的推行,或者推行也不会如此激进,谁曾想你会当真兑现,……”
“嗬,看来有些人还是不了解我为人处世的性格啊,把我当成六吉公了?”冯紫英哑然失笑。
顾秉谦的特点就是容易自食其言,稍微遇到一些压力,就会改弦易辙,往好的说,这是从善如流,虚心纳谏,往差里说,那就是见风使舵,缺乏定力和主见,连冯紫英都利用过顾秉谦的这一特点。
“那紫英你是真的要对蒙古用兵?这样的话,朝里恐怕又要起波澜。”练国事提醒道:“他们可能会把其他事情都连到一起对你发难的,到那时候,我担心自强公、子舒和有孚公他们未必都会坚定地支持你啊。”
“这我也有预料,但不这样又如何呢?”冯紫英点了点头,“其实这样也好,总要有得有失,另外通过这样一种方式,也能更好的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盟友,谁是见风使舵者,谁是我们的敌人!”
“你决定了?”练国事深吸一口气,凝神问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冯紫英笑了笑。
不出练国事所料,当兵部将蒙古可能面临剧变的情报以及朝廷准备采取的对策公布之后,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