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太私下还找来儿子说了几句贴心话,打发了丫环下人,裴太太坐在临窗的紫檀小炕上,外面树间传来早夏蝉鸣,裴太太轻摇团扇,还似小时候般给儿子扇风,轻声低语的说着,“日久见人心,这话再没错。当初是白老太爷救了你祖父的性命啊,正赶上木香出生,就把咱们两家的亲事定下来了。后来咱家在帝都做官,白家败落了,你日渐出息,这做母亲的,哪个不偏着自己儿子,不想给儿子寻一个四角俱全的媳妇。如今我才算瞧出来了,还是老太爷有眼光,木香虽是个乡下丫头,可这丫头有良心,你到哪儿她跟哪儿。说是夫妻一体,能像木香这样的也不多,你二舅妈娘家二哥外派西南做官,地方有些偏了,那位太太就借口服侍公婆没有跟随,什么服侍公婆,无非就是不想跟着丈夫吃苦。可木香呢,听丫环说她前好几天就收拾行礼了。”
“如玉啊,木香自小生活在乡下,她的习惯、谈吐、见识,是跟咱们不一样,可这不是她的错处,是不是?”
“娘,我又没说她不好。”
“我知道,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你是男人,一些事,得你先主动。我可没听说,俩人一个睡卧房一个睡书房能生出孩子来的。”
裴如玉视线游移,看天看地就不好看母亲。裴太太拍他手背一记,裴如玉终于小声道,“这事也急不来,眼下得去北疆。再说,我们现在挺好的,今早她还说让我保重身体。”
裴太太眉眼含笑,“那也加把劲,别叫为娘等太久。”
“娘你没事我就先回了。”
“着什么急,我说你怎么突然明白过来,定是‘有人’劝过你了。难得你也能把牛脾气收一收。”裴太太把手边的一个小匣子递给儿子,“拿着,这回就别与娘推辞了。”
裴如玉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他娘就要给他钱,他死活没要。这一回,裴如玉收了,裴如玉说,“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过日子。”
“这就好。”裴太太忍着心酸摸摸儿子的头,她不似二房三房妯娌,膝下不只一子,她唯有一子一女,闺女终要嫁人,如今唯一的儿子又要远去北疆为官,怎能令裴太太不难过。
自母亲这里告辞,裴如玉经过一重又一重的小院,有灯光自院中透中,或传来笑语欢言,或有竹乐之声,偶还有拌嘴吵架之声……这是他亲人的家,也是他的家,可又不是他的家……待听到“来看来看,又是一只知了猴!”的清脆声音时,裴如玉不禁一笑,推门而入。
白木香正捏着一只棕黄蝉蛹给几个丫环看,关关吓的花容失色,躲出老远,窈窈捏着帕子说,“我小时候也常去树根下挖这个。”
小财接到手里,“今晚腌上,加上今天粘的知了,明儿早上能炸一盘子。”
裴如玉倒是从书上见过说农人吃这个的,他自己可是从没吃过,走过去看一眼,问,“吃晚饭没?”
“没,你不是说回来吃么。”
“走,摆饭吧。”瞥见白木香手指头上的泥,裴如玉招呼一声,“给大奶奶打水洗手。”
让白木香很满意的是,饭后裴如玉主动把裴太太给的钱交给了她收着。白木香打开那漆红小木匣,里面是一卷银票,数了数,都是千两一张的数额,足有十张,这就是一万两银子。白木香捻一捻手里的银票,“太太还真大方。”
“你好生收着,以后有什么花销就从里面取。”
想了想,裴如玉又让关关把自己的私房拿来交给了白木香。白木香搓搓手,今儿怎么这么有财运啊!结果,关关抱来个小匣子,白木香数了数,除了十来两散碎银子,剩下的都是整整齐齐的二两一个的小银锞子,五两的都不多,拢共算算,二百两不到。
白木香不信,“你就这么点私房?”
裴如玉奇怪,“很少么。”
“你一月就十两月银,还有官俸,再加上自小到大的存钱,才二百两,你不觉着少?”
“十两是中状元以后才提的,以前是二两,多是用来打赏丫环婆子,如今能存下这些已是不少了。”
白木香心说,原来竟是嫁了个穷鬼!当然,穷鬼的父母有钱,可这也挡不住裴如玉自己个儿穷啊!白木香悄悄鼓动裴如玉,“你有空也多去陪陪老夫人,你这就要走了,多陪老夫人说说话,这也是孝顺老人家了。”裴老夫人也很疼裴如玉,肯定也得有所表示。
裴如玉听出白木香的弦外之音,脸登时一沉,“孝顺长辈当是打心底起,存那样的私心,那是孝顺吗?此事莫提!”一甩袖子,走了。
把白木香气的,这不识好歹的驴,你知道北疆多远,路上的花销且不计,当然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可这一去,三五年你不一定回得来!你要是在北疆发达了,这银子以后再还给长辈就是!万一你有个急事,离家千里,兴许银子就能救得了急!
真个不识好歹的驴,没吃过银了的苦,瞎清高!
白木香在心里大骂裴如玉一顿,裴如玉爱去不去,她可是要去打打秋风的,不然,难道以后裴如玉有了难,让她掏私房银子救济啊!她才不吃这样的亏!她不清高,俗话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多带些银子傍身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