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沉睡之前,他照纪驰说的那样打了卡。
晚安,驰哥。
夏安远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睡熟了。
纪驰坐着看了好一会儿,取下夏安远左手上那只在先头打斗中已经砸坏的手表,见到手表旁边的红绳时顿了顿,然后起身,动作很轻地开门关门,病房门口站了齐刷刷一排负荆请罪的保镖。
纪驰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往走廊尽头的窗户走,他需要先抽一支烟。
冬夜的寒风刺骨,烟雾没来得及成型就被吹散。一支烟的时间,没人敢发出任何动静,甚至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冰凉的沉默里,只有烟草缓慢燃烧的声响。
纪驰拧灭烟,疲乏地往窗台上靠,揉着眉心,片刻后,问:“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领头的保镖立刻低声回答:“十五年了,少爷。”
“我之前让你们做什么?”纪驰又问。
“让我们……跟着夏先生,二十四小时轮班,寸步不离。”
“既然是这样,今晚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没人说话了。
谁也没想到重重保卫下的纪家酒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保镖都在暗处,走廊又静,一堆人跟上动静实在太大,又秉持不能被夏安远发现他们存在的命令,见夏安远可能只是去上个洗手间,他们便只派了一个人跟上。
说到底,的确是他们自己的疏忽。
“十五年,不是十五天,也不是十五个小时。”纪驰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我认为你们犯下这种错误,是愚蠢、不能被原谅的。”
这群保镖跟了纪驰这么多年,好多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按理说这个年龄早应该被清退,但纪驰这人面上看着冷漠无情,实际上心软、念旧,从未苛待过他们,也从未提过这事,甚至年年奖金拿得比谁家都要丰厚,对于这个雇主,这群人都是真心爱戴。
“即使只是一个人跟着,对方也只是一个人,这么轻松就被放倒了,连我爱人都不如,”纪驰问,“我是请你们保护他呢,还是请他保护你们呢?”
这话问得人人都哑口无言,全低着头沉默。
“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你们和我也都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我没有资格对你们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做更多要求和惩罚,你们不用怕。十五年,挺好的数字,这样吧,今年年奖拿过以后,各位就可以圆满退休了。”
这结果众人万万没料到,一时间面面相觑。他们也算是陪伴纪驰长大的,对他的脾气做事风格都了解,纪驰小时候差点被绑架那回他们都只是扣了半年的工资奖金,却没想到这次纪驰竟然一点不顾十五年的情分,说开除就开除。
“那人呢?”纪驰又咬了支烟,不想再在这种事上花时间了。
旁边立刻有人靠近低声回答他:“按您交代的,留了口气。”
“嗯。”纪驰点点头,保镖见他要谈事,全都退了下去,“吐出来了没?”
“这人嘴硬,费了点功夫,不过要查还是很快的……”
世上就没有能办得滴水不漏的事情,更何况今晚的事漏洞百出,一夜的时间都不需要,前前后后全都捋清了。
来偷袭夏安远这人像是自爆式袭击,只为了把那针打到夏安远身体里,身家后果全不考虑,被抓之后也闭口不谈是何人指使,只说是他自己对纪家的打击报复。
这些人实在很天真,大概是从没有体验过到达一定程度的金钱和权力,一切行为的依据都只能靠他脑子里那点可怜巴巴的自以为,才会用这种近乎白痴的方式应对询问。殊不知就在他嘴硬的这几分钟里,人家能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查个底朝天。
资料上显示,这人十年前做过专业拳击教练,家里的地被征收,父亲签过字之后又反悔,跟拆迁的人大闹一通,他回家时正好碰上这一幕,没控制住脾气上前把推他父亲的那人眼睛打瞎了一只,判了三年,出狱以后,妻子跑路,父亲患病去世,因为有前科,正规拳击教室不愿收他,于是他只能在地下拳场靠打黑拳谋生。
他说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为财不为利,只为了报仇——他竟然把这一切都算在了当年买地的纪家身上。接近不了纪家人,于是盯上最好接近的夏安远,找准机会混进了今晚纪家请的安保队,没想到真就被他碰上了这么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