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已经到饭点儿,公安局附近的几家小饭馆生意逐渐热闹起来,热情好客的店老板直接走出店门儿招揽生意,朝路过的行人们笑眯眯地吆喝,“吃饭不美女?”“吃饭不帅哥?”“我们这儿牛肉新鲜得很,天气冷了,进来吃点儿烤肉暖暖身子……”
沈寂和丁琦在那些小餐馆里随便挑了一家,进去点了份羊肉汤锅。
店面不大,总共小五十来平,店老板是一家老夫妻,把小小的羊肉馆子拾掇得干净又整洁,看着非常卫生。和其它热火朝天的小馆子不同,老夫妻是老实人,不善招徕,整个店里除了沈寂和丁琦,没有第二桌客人。
老夫妻给两人倒了茶,端上一碟赠送的油炸花生米,随后便进厨房忙去了。
丁琦搓了搓手,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竹筷子,一双递给沈寂,一双自己拿着,夹起两粒油炸花生米丢嘴里,边嚼边慢悠悠地说:“沈老大,可是您说要包我半个月饭的啊,您老人家金口玉言,这顿怎么着也得你请。”
沈寂自顾自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脸色冷静淡漠,没应声。
丁琦察觉,静了静,咽下花生米把筷子放回桌上,“还在想那个侏儒女的口供呢?”
沈寂撩起眼皮,目光看向丁琦,食指不轻不重地点在桌面上,寒声说:“她背后的人是姓梅的老板,这个老板背后,肯定还有人。”
丁琦闻言微愣了下,思索几秒,回过味来,缓慢点点头,“侏儒女帮那个梅老板做事,其实既在咱们的意料之中,又在咱们的意料之外。这个心狠手辣的娘们儿,前前后后犯了那么多案子,先是带杀手袭击你,又装作卖花女童设计加害嫂子,再接着又是往超子输液的诊所放炸药。依照你先前的判断,她的目标应该是整个‘蛟龙’。梅老板一个搞进出口贸易的富商,虽然钱来得不太干净,虚伪笑面虎一个,但和你们‘蛟龙’也算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没理由这么大费周章搞你们。”说着,丁琦一顿,拿起一根筷子敲敲桌子边沿,发出哐哐两声,盯着沈寂,“真正和蛟龙有深仇大恨的,不是他。”
沈寂微垂眸,屈起食指抵住眉心位置,漫不经心地轻扣两下,语气里不带丝毫情感色彩,“梅老板和那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生意伙伴?还是那个人手上攥着梅什么把柄?”丁琦越想越有些困惑,皱眉,叹息着摇摇头,“老实说,我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样的联系,能让一个有钱有势的外籍富商冒这么大险帮他在中国做这么多事。”
沈寂沉吟片刻,说:“J人应该已经在中国了。”
话音落地,丁琦似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低声,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安:“坏了。那份儿从你爸手里被抢走的航母系统硬盘,会不会已经……”
“所以我才说,事情耽误不得,必须尽快做一个了结。”沈寂眉眼之间尽是凉色,说道。
丁琦琢磨着,忽然眼睛一亮,盯着沈寂语速飞快压低嗓子说:“现在于小蝶已经松了口,交代了梅凤年是那么多案子的背后主谋,不如我派人把人抓回来,再问清楚硬盘的下落。”
“梅凤年一不是间谍二没向海外组织卖情报,你国安局用什么理由去抓人?”沈寂语气冰冷,“就算真的要抓人,也只能让老易他们动手。但是公安机关又用什么理由?故意伤人罪?危害共安全罪?凭什么?没有其它证据,就凭一个恐怖分子的一面之词?梅凤年老奸巨猾,知道于小蝶落网,肯定早就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退一万步,你如果真的贸然行动抓捕梅凤年,也只是打草惊蛇,只要他坚决否认自己和军车被袭一案有关,你就永远也找不到那份硬盘,也抓不住吉拉尼。”
他说这话时,嗓音低沉字字有力,每个音符都如一记闷棍打在丁琦脑门儿上。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瞬间,整个羊肉馆子陷入一片死静。
好一会儿。
丁琦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闭眼咬咬牙,狠狠一脚踹在了桌腿上。老旧的木头桌发出一声痛苦呻吟,吱嘎的响。
刚好就是这时候,老大爷端着满满当当的一锅羊肉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呵呵说:“好吃的来了!不好意思,久等了啊两位!”
哐啷一声,羊肉汤上桌。老大爷弯腰替两个男人把火炉子点燃,笑着抬手比比,“能吃了,吃,吃!”
沈寂脸色冷静如初。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微侧目,瞥了眼处于情绪有些失控、整个人濒临暴怒边缘的某一流特工警察。
丁琦后槽牙咬得咯吱响,闭眼缓了缓,足足过了五秒钟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定定神。拿起筷子,却像是没了胃口,半天也不往锅里伸。
老大爷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上完菜就回厨房忙活自己的。
沈寂拿筷子捞起一片羊肉,放进碗里,垂着眸,冷冷淡淡地说:“吃饭。”
丁琦看他一眼,见对面这爷肉照吃茶照喝,从善如流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默了默,也夹起一块羊杂裹了酱,塞嘴里,嚼完咽下后又说:“要是于小蝶知道军车被袭的事儿还好,她要是不知道,可就真难办了。”
沈寂淡嗤一声,视线冷淡抬高扫他一眼,挑挑眉,语气听着平静又随意,“如果你是梅凤年,你袭个军车抢个绝密军事资料,会他妈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丁琦被硬生生一噎,“……应该,不会。”
沈寂凉凉瞧着他,一副父爱如山对智障儿子不离不弃的眼神。
“操。”丁琦气得低骂出声,“老子最讨厌这种滋味儿,知道是谁干的,偏偏拿不出任何证据,太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