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已经气若游丝,眼睛一直看着他。
他抓紧他骨瘦如柴的手。
“陛下保重。”陈诚又流出了眼泪。
“卿先行一步,为朕收罗勇士,朕随后便来。”邵树德说道。
陈诚的嘴角微微咧开,慢慢定格于此。
太医在一旁看着,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陈诚的儿孙们也挤了进来,想哭又不敢哭,怕惊扰了圣人。
许久之后,邵树德松开了陈诚已经冰冷的手,起身为他掖了掖被角,说道:“着礼部、鸿胪寺、太常寺会同办理葬仪。朕的老兄弟走了,岂能没有排场。”
说完,他离开了卧房,来到院中。
天色已经大暗,雨雪并未停歇。
他信步走入了雨雪之中,侍卫赶忙撑起了伞盖。
风雪渐大,北风渐烈。
即便有伞盖遮挡,雨雪依然无情地打落在邵树德身上,甚至迷糊了他的双眼。
人生最后一程,竟然也如此风雨晦涩、阴暗难辨。
恰在此时,洛阳的大街小巷之中,慢慢亮起了温馨的灯光。
家家户户围坐在一起,平静、安宁地享用着晚餐。间或传来几声满足、喜悦的笑声,就仿佛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邵树德越走越快,越走越坚定。
最初的理想是什么?可不就是想要看到这万家灯火的安宁场面?
他想起了夏州城头宴请杨悦,请他出兵时的场景。
人生崛起关键一战,杨悦吐露心声,说他忠的是夏绥的万家灯火。
都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杨悦忠诚吗?
每个人对忠诚的定义不一样,何必苛责?求同存异,相忍为国,天下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更多的是复杂多变的灰色。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洛阳的万家灯火与欢声笑语,就是邵树德暮年风雨旅程中的路标。
有它们指引,人生就不会迷茫,最终坦然地接受落幕时刻。